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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荣桓巧用“翻边战术”
作者:王树恩 责任编辑: 来源:《铁军》2012年第7期 日期:2013-11-21 浏览次数:7045
罗荣桓
罗荣桓在开创和巩固山东抗日根据地的斗争中,在敌人扫荡时,不是采用“敌进我退”、“诱敌深入”,而是在弄清敌人特别是当面之敌的动向后,选择敌人之弱点,由根据地经过边沿游击区“翻”到敌人后方去,打乱敌人部署,粉碎敌人扫荡。罗荣桓将此战术命名为“敌进我进”,又名“翻边战术”。
留田遭遇重兵包围
1938年底,根据党中央战略部署,八路军一一五师政委罗荣桓与代师长陈光(此时师长林彪负伤去莫斯科治疗)率部挺进山东建立根据地。经过樊坝战斗、陆房突围、大战梁山,一一五师终于在山东敌后站稳了脚跟。
当时,山东的八路军由山东纵队和一一五师两部分组成。1941年8月,中共中央书记处和中央军委决定合并山东纵队和一一五师军政委员会,由一一五师统一指挥。罗荣桓临危受命,担负起我党山东军队最高指挥官的重任。
1941年11月初,日军调集了三个师团、四个旅团的主力和一部分伪军共五万余人,向沂蒙山区发动多路、多梯队的“铁壁合围”,妄图彻底摧毁沂蒙山抗日根据地。
经过几天的战斗,罗荣桓带领一一五师和中共山东分局及战时工作委员会等机关人员3000余人,从沂蒙青驼寺转移到留田附近一个叫牛家沟的小村庄。
牛家沟,是地图上找不到的一个小山庄。罗荣桓决定部队暂时在这里宿营。可没过多久,北面不远处便传来零星的枪声……
师参谋长陈士榘报告:分成11路进攻的敌人已经缩小了包围圈,最近一路距离牛家沟只有五里地,我们的哨兵与敌人已经接上火。很明显,一一五师已经处于敌人的“铁桶”包围阵中了。
罗荣桓与代师长陈光、政治部主任萧华、参谋长陈士榘和中共山东分局书记朱瑞等人,在牛家沟召开军事会议。这是一次关系沂蒙山根据地存亡的会议,关系到鲁南地区几十万老百姓生死的会议,也是决定这次反扫荡胜负的会议。
小草屋里挤满了人。会议就向什么方向突围损失最小、机动最大的议题进行讨论。大家七嘴八舌,有的主张向东,过沂河、沭河,进入滨海根据地;有的主张向北,同山东纵队会合;还有几个人建议向西,进入蒙山。大家对着地图说来说去,就是没有一个人主张向南。因为南面不远就是临沂市,那里是鲁南的日军司令部驻地,也是这次扫荡的日军总指挥部所在地。
会上只有罗荣桓没有说话,他仔细地听取大家的意见,权衡着每一种突围方案的利弊。等大家说得差不多了,罗荣桓站起来,缓慢地开口道:“同志们刚才对怎样保存自己谈了很多,这是对的,但还不够。我们应该考虑怎样既能保存自己,又能粉碎敌人合围,还能减少群众损失。大家已经谈了,往东,可能是敌人布下的口袋;往西,尽管是理想的突围方向,但靠近津浦线,敌人碉堡林立,不容易通过;北边呢,不但有日军还有顽军,搞不好我们就陷于敌顽夹击之中。这三个方向即便突围出去,都远离沂蒙山区,敌人容易摧毁我们的根据地,老百姓会遭受巨大灾难。”
大家都觉得奇怪,三个方向都被政委否定了,难道他要往南突围?
果不其然,罗荣桓分析情况后说:“我主张向南突围!”
大家马上对他的方案提出质疑:那不是往鬼子老巢突围吗?而且还要过敌人的三道封锁线呀!
罗荣桓走到地图前,指着横着的三条粗线说:“不错,南面敌人的三道封锁线已经形成,但不是铁壁,而是铁网,有空子可钻……”接着,他用笔在图上画了条穿越封锁线的红线,红线由南一个弧线抛向了西……
罗荣桓边说边画:“我们从留田穿过张庄,绕过高里,转向西南,越过临蒙公路,插向诸城以南,在这个地方——王沟停下来……”
这时大家清楚地看见,被罗荣桓画了一个圈的地方距离敌人心脏临沂不过50里的距离,而且是日军两个师团的结合部。罗荣桓继续说道:“越是靠近敌人中心,敌人力量越是单薄,防范越是松弛。结合部的双方各管自己门前雪,他们留出的空虚地带足以让我们游刃有余。而且这里是山区,进山可打游击,出山可打埋伏。”
罗荣桓这一番比画,大家越听越兴奋,对向南突围的意图有了深刻的理解。会场上紧张的气氛一扫而光,久违的笑声在小草屋里回荡。
罗荣桓脸上也浮现了笑意:“先跳到敌人兵力空虚的后方,然后再转向西南,跳出敌人合击圈……这样我们既不离开根据地,又能给敌人出其不意的打击。让敌人乱了阵脚,我们就会变被动为主动!”
这个非同寻常的向南突围,就是罗荣桓根据毛泽东敌后游击战争的方针,总结历次反扫荡经验,创造性地提出的“敌进我进”的“翻边战术”,后来,这种战术成为鲁南地区对付敌人扫荡的法宝。
突围方向决定以后,罗荣桓把特务营营长等人叫到地图跟前,指出一条行军路线:从留田向南经张庄、高里,折而向西南,越过临蒙公路到王沟一带宿营。
等大家把路线记清以后,罗荣桓又详细交代了经过每个地方的注意事项。他对沂蒙山的地形比对自己湖南故乡的山水还要熟悉。哪里有一个隘口,哪里可以通炮车,他都了如指掌,好像在他脑袋里安着一个大沙盘。
敌我擦肩而过
会议结束已是下午,出发定在晚上。在留田周围山头上担任警戒的战士们,可以看到敌人燃起的一堆堆篝火,听到人喊马嘶声。看来敌人颇为得意,只待天明发起总攻,一举歼灭一一五师于留田。夜幕下,一一五师师部机关、警卫部队、地方武装以及分局机关,陆续抵达留田的河滩集结,就连马蹄子也全部用棉布包裹严实……留田集镇与附近村庄的老乡们则扶老携幼,带着牲口、家禽和口粮趁着夜幕进山隐蔽。
部队集合出发后,罗荣桓带着作战科和侦察科的几位干部随前卫连行动。侦察科科长带着侦察员走在最前面,不时派人回来向罗荣桓报告前面敌情。
大部队爬山越岭过小河,到了公路边,队伍屏息静气,跑步通过。半小时后,全部人马刚刚上了一座小山,便听见公路上传来战马嘶叫和炮车轰隆声。回头眺望,一个大队的鬼子兵正在公路上通过。差点狭路相逢,真险呀!
队伍加快步伐前进。罗荣桓望着前头黑黝黝的村庄说:“前头不远就是张庄,这是敌人的第一道封锁线,通知部队原地待命,警卫排东西两翼警戒。”部队缓慢地停了下来。
尖兵班长已经带着两个侦察员进入张庄侦察,发现村子已被烧抢一空,到处是残垣断壁,村里没有敌人。
罗荣桓望望张庄四周的山头,敌人点燃的火堆连成一条断断续续的火线,其中有一段火线中断了,黑黝黝的一片,估计有一里宽的距离。罗荣桓将望远镜递给陈光与陈士榘,指着那一里宽的黑色区域说:“我们就预定那里为突围缺口,你们看怎样?”
大家点头同意。罗荣桓吩咐往后面传令:成三路纵队快速前进。
三路纵队跑步通过张庄后,向着两山间的隘口跑去。不料,几千人在山谷中跑动的脚步声,经过山岩反射,发出了阵风吹过的呼呼声。这种声音惊动了山头宿营的鬼子。他们在黑暗中仔细凝听,觉得是风声,但是看树枝静静的,并没有刮风,这声音还是一阵阵地传来。日军一紧张,操起枪对着黑洞洞的山谷一阵扫射。
陈光以为行踪被敌人发现了,准备组织反击。罗荣桓抬头看看,发现敌人打枪没有目标,子弹基本打在很高的山岩上,就下令部队作好战斗准备,继续跑步前进,因为再有两里地就跑出山口了。
跳出第一道封锁线的大队伍继续急行军。队伍在敌人封锁线的缝隙中宛如一条游龙穿插,一连越过三条大路,几次听到敌军的车马喧嚣,然而都悄悄避开了。
很快,部队进入离第二道封锁线高里村北面几里外的一道山沟里。附近的大小山头上到处能看见敌人燃烧的篝火,甚至能看见光影下游动的鬼子哨兵身影,不时还能看见发射的绿色信号弹。
尖兵一班长带着便衣侦察员已经占据了高里村外预定要通过的十字路口,就这样,大队人马再次从敌人鼻子底下通过了第二道封锁线。
果然不出罗荣桓所料,敌人后方空虚,第三道封锁线居然还没有形成。
天色将明,部队来到一条河边,河上有一座小桥,人马通过速度很慢。罗荣桓骑马赶到河边,对侦察排的人说:“赶紧派人涉水侦察,如果水不深,大部分人马涉水渡河。”
侦察班战士手拉手下到水里,发现河水齐到胸口。
罗荣桓说:“传令,年老体弱的和女同志从桥上通过,其余成两路纵队,涉水过河。”
罗荣桓和师部领导最后过河,这时工兵已经等候桥边,准备拆桥。
罗荣桓过去后对工兵说:“不能拆桥。”
大家有些奇怪:“为什么?”
罗荣桓说:“敌人天亮发现留田是个空城,必定要追击过来。如果没有桥,他们会涉水过河,把桥留给他们,他们会从桥上慢慢过,哪个对我们有利?”
陈光大笑,马上下令:“工兵现在的任务是把河边涉水的痕迹清除干净,留下部队从桥上走过的假象。”
过了河,罗荣桓看着东方冉冉升起的一轮红日,回头望望蜿蜒一里多长的突围部队,只见官兵个个斗志昂扬,步伐有力,保持着急行军速度,满意地说:“这一夜,我们急行军走了100多里。现在可以说,我们已经跳出了敌人的合击圈!”
一字之改寓意深
天亮前,部队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临沂城东北几十里外的王沟。部队在王沟宿营,战士们刚躺在草铺上,远方就传来了隆隆炮声,包围留田的日军主力,正向牛家沟附近各山村发起总攻。这炮声,对长途奔波了一夜的指战员来说,就像是催眠曲。
就在大家进入梦乡时,有一个外国人却睡不着,这个穿着八路军制服的外国人叫希伯,是德国的进步记者。他这样写道:“这次突围,八路军未费一枪一弹,未损一兵一卒,便安全跳出敌人的重重包围。罗荣桓政委指挥的这场无声的战斗,将成为抗战史上的典型范例……”
和希伯一样未睡眠的还有一一五师机关报《战斗报》社长陈沂,他将背包当桌面,正逐字逐句校对稿件。他看见罗荣桓一篇文章中有一句“敌进我进”的字样,便毫不犹豫地将后一个“进”字画了一个圈改为“退”字。
罗荣桓接到报纸的清样,他看见了改动的“退”字,毫不犹豫地又改回“进”。
清样再次传到陈沂手中,他看见罗荣桓改回的“进”,疑惑不解:“这和毛主席的‘敌进我退’不一样啊!”
他又审阅翻译出来的希伯文章,突然一拍脑门:“噢,原来如此。今天我们这一场无声战斗就是敌进我进啊!”
突围之后,罗荣桓决定把鬼子调出根据地,以减少百姓的损失。他在师部干部会议上说:“敌人已经进行了两个多月的大扫荡,这时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而我们在两个月里只走了100多里路,转移了六个地方,几乎没有损失什么兵力,可以说敌人费劲劳神寻找我们主力的时候,正是我们养精蓄锐的时候。现在我们可以出击了,但是,出击不是直拳,而是勾拳,不是抬脚踢,而是扫堂腿。下面请参谋长总结前段工作,布置以后战斗计划。”
陈士榘说:“我们大家一起经历了留田突围,我认为这是罗荣桓同志提出‘敌进我进’战术思想的一次演习,也是灵活掌握毛泽东军事思想的一次实践。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以敌人中心为轴心,采取不离开根据地跟鬼子兜圈子的作战形式与敌人作斗争,这种作战形式成为这次山东反扫荡的独特战术,也被大家俗称为‘翻边战术’……”陈士榘将桌子上地图一角卷起来,说:“敌人到我们这里,我们翻过去到敌人那边,好像翻这个边一样。”
陈光笑道:“很形象哎。翻来覆去,就是不出根据地。”
留田突围,不仅表现了罗荣桓高超的指挥艺术,也是他对毛泽东军事思想的成功实践和丰富,是抗战史上我军一光辉战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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