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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江第一船”舵手陈文义父子:波澜壮阔的夜晚叩开新中国大门
作者:阿友 责任编辑:姚云炤 来源:《铁军》 日期:2022-10-08 浏览次数:7180
这面锦旗,记录并见证了70年前渡江战役中枞阳江段军民一家亲的烽火传奇。
在合肥滨湖渡江战役纪念馆里,陈列着一面长20多厘米,宽12厘米的黄色锦旗。锦旗上方书“奖给水上英雄”,中间为“渡江第一船”5个大字,落款是“一零六团”。锦旗的左边尚有斑斑血迹,边角处有被炮火击中后残留的黑色印迹和几处不规则破损。这面锦旗,记录并见证了70年前渡江战役中枞阳江段军民一家亲的烽火传奇。
水手父子牵手大军
1949年2月,中央军委依据向长江以南进军的既定方针,命令第二野战军、第三野战军及华东和中原地方部队屯兵江北,征用民船船工,计划在5月汛期到来前发起渡江战役。为此,二野司令员刘伯承根据敌军部署态势,作出了“围敌于城,迫敌就范,积蓄精力,专注渡江”的战略决策。安庆围城部队坚决执行这一决策,围困国民党部队于城内,野战军把主要精力都放在筹备渡江事宜上。当时,安庆渡江前线划分在四个地区:安庆、枞阳、望江和宿松。
1929年8月15日出生的陈正华和父亲陈文义,常年在枞阳县铁铜乡桂家坝村旁的菜子湖里打鱼为生,所住的小渔村恰巧是大军择定的一个最早起渡点,即枞阳江段桂家坝到长沙洲起渡点。这里是最早被解放的安庆地区之一。
父亲陈文义对江面水文、两岸地形各方面都很熟悉。陈家父子自告奋勇和解放军战士在一起合编成水手训练队,同吃同住。船工们向战士介绍长江中的风浪、江潮、暗礁等情况,一个月下来大伙结下了深厚感情。刚刚20岁的陈正华和解放军相处得更亲密,每天和战士们一起下水练习游泳,在旱地上苦练臂力划桨,一起犁地插秧下湖捕鱼。他还和三兵团十二军三十六师一○六团先锋连的一位黄姓指导员结成好友,训练间隙和晚上黄大哥教他识字。
渡江战役前夕,为阻止解放军过江,国民党下达了“封江”命令,毁坏了几乎所有的渡江船只。关键时刻,大江北岸群众自发地启用自家各式船只,听候解放军的召唤。解放军渡江自然也征用了陈家木船,陈家的渔船不大,整个船身连桅杆的高度只有6米,全长8米多。当时小渔村里总共有5条木船,全被动员参加。1949年4月中旬战役准备期间,负责枞阳江段渡点的野战军首长亲自挑选了一批船工作为先头部队,每条船上配备两名水手,陈文义父子荣耀当选共驾一条船。
抛弃生死强渡天堑
经过一个多月的水上训练,很多北方“旱鸭子”成了“水中蛟”。在渡江前的动员大会上,一○六团政委的那句话令陈正华至今记忆犹新:“老乡们,我们即将要渡江了,向前看就是英雄,向后看就是狗熊!”血气方刚的陈正华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渡江的前一天,十二军首长亲自为陈文义父子挂章。那可不是一般的章啊,章上面有陈文义父子的名字、年龄和出生地。戴上它后也就意味着随时准备为共和国的解放事业献身。陈家父子还获得了一面印有“渡江第一船”的黄色锦旗,首长希望他们父子以身作则不负众望,率先护送解放大军过长江。接过这面锦旗,陈文义父子也知道他们担负着最先冲向大江对岸这份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1949年4月20日,由于南京国民政府拒绝签署和平协定。4月21日凌晨2点,这是一个被陈正华永远记住的日子,随着指挥员一声令下,解放军火炮发出猛烈的怒吼,一举将对岸敌人10多个碉堡据点摧毁。大地颤抖江水激起巨型水柱间,陈正华负责扯帆父亲专司掌舵。父子俩划着自家木船满载18名解放军,从枞阳江段桂家坝起渡点疾速向对岸驶去,同行的另外4艘木船每船也载18人像离弦之箭向对岸驶去。敌人的炮火很猛烈,炮弹咆哮着穿过头顶落在江面上,炸出的火光映红了父子被汗水江水淋湿的脸庞。船到江心,茫茫白雾裹织着呛人的硝烟,迫使第一船放慢了速度。在减速确定方向间,战船被子弹和炮弹片打穿了几个洞,江水喷涌而入,船身开始倾斜,摇晃间有几名战士失足落入湍急的江水中。“大家不要慌,先把人救上来,我来堵漏,一定要稳住!”陈文义在火光弹雨中进舱修船,陈正华系好帆绳后跳到船尾,使劲扳正舵,咬牙调整好在江心打转的船身后奋力前进。突然,一颗流弹击中陈正华右臂,他身子一软,一个踉跄差点跌入江中。他来不及包扎伤口,咬紧嘴唇,掌稳舵穿越风浪急进。此时茫茫江面偏偏又刮起了西北风,一个个浪头猛烈拍打在船头,狭窄的舱室顿时水满为患。陈文义边堵漏边用葫芦瓢排水,战士们则在颠簸起伏的江面上向敌人射击。半个时辰后,“渡江第一船”乘着风浪九死一生侥幸从敌人的炮火中穿过,又躲过了敌人岸防工事的弹雨冲向江岸。
江岸四周是敌人设置的尖锐障碍物和密集地雷阵,第一船在黄指导员的指挥下,战士们跳上岸,立即清除眼前障碍物和地雷。陈正华刚泊好船,突然一颗迫击炮弹在他身边炸响,他被强劲的气浪冲出数米外,身上多处被弹片炸伤。陈文义在船上也被弹片击中跌倒在船头,血流如注,绑在他身上的那面黄色锦旗也被炸掉了一个边角。此时黄指导员左手被炸断,即便如此,他仍嘶哑着嗓子指挥大家边排雷边攻击前进。
意识混沌倒在地上的陈正华依稀看见,登陆战士用信号灯在为部队指路,后续大部队杀声震天陆续登岸。陈正华看着解放军已经胜利登岸了。念叨着“向前看就是英雄,向后看就是狗熊”那句话,不断地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在冰冷的江水里睡着。幸运的是,陈家父子被最后登岸的卫生队抢救活了下来。后来,陈正华知道,1949年4月20日晚至21日晚,解放军百万雄师分别从南京以东的江阴到江西九江湖口千里江面,以排山倒海摧枯拉朽之势打过了长江!
几十年后锦旗面世
陈正华伤愈后,又完成了好几个地方的渡江任务,协同解放军肃清一些隐匿在江心洲和长江南岸方圆数十里山旮旯里的国民党军残余。新中国成立后,当年的渡江部队为了表彰他的英雄事迹,特地为他发了一枚奖章。这块奖章在文革期间不幸遗失,成了陈正华终生的遗憾。而陈正华的父亲在渡江结束后不到一年就离开了人世。陈正华说,父亲是在黑夜炮火中摇桨穿行时受到了过度惊吓,加上受伤才早逝的。当年,他在江中被炮弹炸伤之时,曾听到父亲撕心裂肺地叫声,只恨自己也受伤,未能上前给父亲创口止血,成了终生愧疚。后来,年事已高的陈正华把“渡江第一船”那面黄旗,以及那艘遍布弹孔的木帆船,捐给了安庆市枞阳县(现归铜陵市管辖)文物管理所,以让更多的后人了解那晚惨烈的战斗场面,记住这段血与火交织的光荣历史。
渡江战役过去的几十年间,长江流域各地出于对先烈的敬仰纷纷挖掘红色资源激励后人。由于时间过去太久,加之当年的战线又太长,所以多年来关于“渡江第一船”的说法纷繁多样,至少流传有5种版本:江苏南京的“京电”号机电船;安徽无为英雄马毛姐的船;军旅作家吴强所说的王东诚的船;首先在芜湖三山区夏家湖登陆的无名船工的船;安徽巢县张孝华父子的船等。
究竟谁是真正的“渡江第一船”?谁是真正的渡江第一营?谁是真正的渡江第一团?纠结这些史实其实已经没有多大意义,因为我们敬仰着每一位渡江英雄。正如渡江战役后,有人曾问第三野战军二十七军军长聂凤智:究竟是谁先过的江?他巧妙地一笑而答:肯定是解放军先过的。是的,伟大的渡江战役千里江面各个江段、各个时段、各个部队都有自己的“渡江第一船”。
2012年4月,位于巢湖畔的合肥滨湖渡江战役纪念馆隆重开馆,里面陈列着陈家父子的“渡江第一船”黄旗。此前,纪念馆在向全国征集渡江战役文物时,枞阳县文物管理所在征得陈正华老人同意后,将黄旗捐出以激励更多的国人缅怀英烈,了解那段波澜壮阔的人民解放战争史实。
如今每年的4月21日傍晚,白发苍苍的陈正华老人都会来到当年渡江的出发地,聆听滔滔江水,喃喃告诉天堂里的老父亲:当年战士们和船工舍身打下的新中国如今日益繁荣富强,正在伟大的民族复兴之路上实现中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