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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战塘马大写真
作者:刘志庆 责任编辑:王庆 来源:《铁军·纪实》2013年第4期 日期:2013-10-21 浏览次数:7178
血战塘马
敌情通报简单,驻溧阳塘马的苏南党政机关和后勤部门众多,
使得驻军领导新四军六师十六旅罗忠毅旅长、廖海涛政委很难做出理想战斗预案
1941年11月27日下午,在新四军十六旅旅部所在地溧阳县塘马村,苏南党、政、军地方武装及财经工作会议正在继续。
突然,急匆匆奔来一位茅山湖西保安司令部的通讯员,他带来了一份从金坛来的密件,内容很简单:“日军在金坛城增兵,又闻薛埠日军也在增兵,并扬言南下,目标不明,望首长注意敌之动向”。
在村东司令部,六师参谋长、十六旅旅长罗忠毅和十六旅政委兼政治部主任廖海涛,看着这张小纸条,双眉紧皱,沉思起来。
“日军到底要干什么?”罗旅长神色冷峻地说:“我看先派人去瓦屋山、天王寺、薛埠一带侦察一下,这样会更有针对性。”见廖点头,便命参谋张业派人迅速侦察敌情。
晚上9点多钟,两个黑影匆匆来到村东司令部,一进大院,他们就高声地问卫兵:“罗、廖司令在吗?”罗、廖原为十六旅改编前的二支队正、副司令,所以,人们仍习惯称二人为司令。
侦察员小林、小孙一进屋,忙向罗、廖敬礼,他们脸上的汗水还未擦净,身上的衣服还是湿漉漉的。
“敌在天王寺大量增兵,并配有坦克和不少的大炮以及马骑。我们又在横山岗情报站那边得到情报,薛埠敌军大量集结,还来了不少骑兵……”
听完汇报,罗旅长道了一声辛苦后,让他们快去换衣服、吃饭、休息。
“廖司令呀,我俩得好好研究一下。从态势看,敌人是东西两路合击;从配置看,日军十五师团是用尽全力了……”
“嗯,敌人如此架势,是我新四军进入苏南后少有的,会不会另有企图?”
“是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但是我们的情报太简单了,我看还是召开一个军事会议吧。”“对!”
20分钟后,与会人员来了,他们集中在村东刘赦大家。到会的除了罗、廖,还有原旅参谋长、现任四十八团团长王胜(新任旅参谋长张开荆尚未到任),政治部组织科长王直(旅政治部主任由廖兼,无副主任),总务科长张华南,四十八团二营营长黄兰弟,旅部特务连连长张连升,以及游玉山、张业、王桂馥等参谋和其他的几位科长,共15人。
通报完敌情后,几个参谋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说,敌人进攻位于塘马南面国民党军的可能性较大。
“为什么呢?”孙参谋说:“敌人知道我军的装备不如国民党军,所以,日军进攻一般不用重型装备;而且知道我军作战灵活,用坦克大炮搞阵地战不易收到效果。这次用重兵分东、西两路南下,很可能是合攻溧阳城,继而夺取国民党军长期盘踞的郎广山区。”
“万一敌人一反常态改变战术扫荡我们呢?”游玉山反问道。
“我们就反扫荡,狠狠予以还击。”罗旅长忽地站起来,“我们尽可能避免与敌人正面交锋,因为敌强我弱,现在四十六团在溧水,四十七团大部在金丹武,都远离塘马。但也不用害怕,这儿有四十八团,有旅部特务连,四十七团二营,四十六团九连,还有一些地方部队。当然,用兵要慎重,不管日军进攻谁,我们都要作好战斗准备,以免被动。”
游玉山也站了起来:“罗司令、廖司令,我觉得旅部应该移动一下,我们在塘马呆的时间太长了……”
“往哪儿转移呢?” 这一下子,大家议论纷纷。
北是日军,南有国民党军,皆是死路。西面?四十六团曾遭敌袭击已东迁,如果我西进,刚好挤在一起,敌人正求之不得呢。东面是长荡湖,夜渡谈何容易。
众人的语言虽然音节各异,但意思差不多。不转移,有危险;要转移,又没地方去,且非战斗人员太多。
“老游呀,这个问题让我与廖司令再商量一下。这儿集中了苏皖区许多地方党政机关人员,周围有被服厂、机械所、卫生所和伤员,一时难移呀。另外移向何方呢?这个问题我们还要研究。”罗忠毅的声音十分沉重,他又转向廖海涛,“廖司令呀,我们先传达命令,要各部做好战斗准备,夜间增派复哨、班哨、游动哨,明天提早吃饭。”“好。”廖海涛点了点头。
“黄兰弟。”“有!”“命令你营3个连(其实,四十八团目前只有一个二营)的战士认真对待敌情,做好夜间放哨准备。”
罗忠毅对特务连连长张连升发出了同样的指令。
“游玉山,你派人迅速通知四十七团二营营长刘保禄、四十八团特务连副连长詹厚安、四十六团九连连长李大林、旅部教导大队队长刘一鸿、茅山保安司令部司令李钊做好战斗准备。”“是!”
“张华南,你通知溧阳县委书记陆平贵、县长陈练生,命陶阜缶区长率领小分队协同修械所,对军工物资作妥善处理。”“是!”
“机要科,迅速发电,请示师部,对上述部署有无异议?急电四十六团,命钟国楚(政委)、黄玉庭(团长)加强准备,防止可能发生的进攻。”“是!”
在浓雾掩护下,日军步骑兵抵近潜伏,从3个方向突袭塘马。
在敌众我寡形势下,罗、廖二将决心死守,以确保驻地党政军机关人员安全转移
11月28日,早晨浓雾一片,四十八团五连小战士尹保生在离塘马村西1公里许、邵笪村西北面四五百米远的马狼山上走动着。一阵风刮来,雾稀释得薄了,他突然发现就在自己身边不远处站着好几个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的人,一看那帽子、刺刀,小尹便惊叫了一声:“日本人!”
“叭叭”两声,枪声划破了寂静的上空,鬼子一阵骚动,由于看不清人,只是趴着乱放枪。小尹一边放枪一边朝邵笪村飞奔而去,一边叫喊着:“鬼子来了,鬼子来了!” ……
两声枪响传到距马塘西面3公里的西祺村小山坡时,趴在坡下的日军迅速跃起,上马举枪挥刀,向高地扑来。四十八团四连哨兵陆信和连忙扔出手榴弹,向战友们报警……
当马狼山的两声枪响震荡在塘马村上空时,罗忠毅、廖海涛一前一后从村西大祠堂奔向沟沿坟小高地。
“敌人这么快就到了马狼山,我们的前沿哨兵干什么去了?”廖政委嘀咕着。
“这该死的浓雾使我们的前哨失去了作用。如果我们派往竹箦至白马桥的流动哨、瓦屋山青龙洞的哨卡和黄金山北面的哨位预先报警,情况就大不一样了。”罗旅长话音刚落,枪声又从东北方向破空而来,且十分密集;接着,西南也响起了枪声,和东北、西北一样密集。他用望远镜向三面看去,都是火光冲天;丘陵地上敌人的步骑兵密密麻麻如同蚂蚁;远处尘土飞扬,似有坦克或装甲车在开动……
“呼呼呼—”尖厉声划破长空,随着“轰”一声巨响,火光一闪,气浪滚涌,身边小榉树“咔嚓”一声响,已被飞起的炮弹片截成两段。
见此情景,罗旅长心想:敌人来了多少,现在还估计不清,但从火力的配置、步骑的协同、多路的进攻、密集的枪声看,日军肯定出动了联队以上的兵力,按通常的算法,该有二三千人。
“廖司令,今天日寇来势凶猛,超出我们的预料,这场阻击战将十分艰难。我想让机关和地方党政人员尽早转移,由你带队先走,这儿有我留下。”
“不行呀,罗司令,党政军机关人员是苏南抗战骨干力量,转移安全非同小可;再说,你不仅是十六旅的领导,也是六师的领导,责任重大呀,还是你带他们先走。”
二人争执不下,最后商定由王直带队转移。他虽然是组织科长,其实一直协助廖政委主持旅政治部工作;年纪不大,但他却是1931年的老红军,在闽西坚持了三年游击战,有丰富的战斗经验。
在大祠堂门前,已集中了许多干部。罗旅长宣布了由王直率队先行向东转移的命令,并反复向王交待,除了机关人员的生命外,还有钞票和电台不能丢,尤其钞票是十六旅的命根子。
廖政委握住王直的手:“汉清呀!这一千多人是党的宝贵财富,你一定要把他们带到长荡湖边,坚持到天黑就是胜利。”王直胸脯一挺:“保证完成任务!我在西阳等着你们。”
罗旅长、廖政委刚到塘马村东的下木桥旁,就见王直率领着庞大的转移人群正在过桥。他们当中有司令部管理科长乐时鸣、供给科长张其昌和政治部宣教科长许彧青、总务科长张华南及四十七团团长诸葛慎等带领的司政机关人员,由苏皖区党委秘书长、苏南特委书记欧阳惠林、茅山保安司令部司令员樊玉琳、副司令员洪天寿、溧阳县委书记陆平东、县长陈练升、路西北特委委员第五行政专署财经处长樊绪经、金坛县西南区工委书记朱春苑等带领的地方党政人员,旅部战地服务团团长芮军带领的田文、李英、陆容等文工团员们,还有卫生组组长牟桂芳、《火线报》编辑史毅、机要员潘吟秋、宣教科干事徐若冰、夏希平……
送走了战友,回到祠堂,罗、廖听着从各个阵地传来的情报。
驻守在东北观阳村的旅部特务连,是全旅精锐之师,2/3以上是闽西老红军,今天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激烈战斗,他们冒着炮火,顶住了敌人步骑兵的冲击,给了日军以重创,仍在顽强地坚守着旅部东北侧的安全。
邵笪里、南山洼是抗击日军西北和西南两个主攻方向的阵地。经过一小时激战,四十八团二营连续击退敌步、骑兵的轮番进攻,毙伤日军数十人,二营亦伤亡十余人,旋即奉命撤至第二道防线拖板桥河东岸抗击敌人。
在塘马正北方向大家庄的四十七团二营,虽遭日军猛袭,却已突围而出,正奉命向塘马靠拢。
四十六团九连在西南下梅方向遭敌分割,也突围而出。
上午8时许,罗、廖首长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廖政委指着地图分析道:“敌人对我采取多路合击、突然包围的战术,现在形势很危险……”突然,一颗炮弹落在附近爆炸,烟尘腾空,火药味呛鼻。廖政委提高声音说:“我们要收缩兵力,绝地阻击,拖住敌人,保障机关、后方单位和人民群众的安全转移。下面,请罗司令下命令!”
这时,在村头,肉眼已可看到西北面几百名日军在邵笪里阵地上展开,太阳旗插在马狼山山顶上,炮兵继续炮击塘马,骑兵顺南山稜线由西南向南迂回奔驰……
罗旅长的嗓子有点哑,但声音仍是洪亮:“旅直机关和教导大队最后一批人立即转移东撤,由王胜带队,四十八团二营教导员廖堃金率其抽调的60余人负责断后;四十八团二营在西,旅部特务连在东北,四十八团特务连在南,继续抗击敌人尾随,时间拖得越长越好。”
“请首长放心,我们血战到底,决不后退。”众人握紧拳头,眼眶尽裂。
“好,赶快行动,我在塘马村等你们。”
塘马村失守,罗、廖分兵阻敌。国民党军让出防区,
致使十六旅四面受敌。第二批机关干部转移。罗旅长身先士卒,不幸中弹,为国捐躯
罗、廖目送远去的最后一批旅部机关人员时,敌人的枪声如波涛汹涌,天空硝烟弥漫,大地微微颤抖。二人心中明白,塘马村守不住了,因为四周高地都已被日军占领,现在只有撤离。塘马的南面全是平坦原野,无险可守。村东南3华里,有一高地王家庄,四周是坟地桑树,可以利用来拖住敌人,为机关转移赢得时间。
罗旅长转过身来说:“廖司令,你带特务连二排和四连防守北面新店一线,西面由五连长陈必利依托塘马河阻击,我带特务连三排、黄兰弟二营六连和团部特务连防守南面塘马河一线,如果不利,则退守王家庄,伺机从东南突出。”
“好!”廖海涛向罗忠毅行了一个军礼,“罗司令,千万小心。”
“你也要小心。”说毕,二人紧紧地握手。
突然,廖政委得到了一个坏消息:“敌人已从东南方向围拢而来。”他眼前一黑,险些跌倒。难道唯一的突破方向也被敌人堵死了嘛?他匆匆向张连升交代了一下,便奔向指挥部。
“廖司令,快来,东南方向出现了日军,我们将四面受敌,”罗的语调十分沉重,“驻扎在绸缪一线的国民党军肯定让出防区了。”
“可耻的国民党军!”廖海涛用手猛烈地拍打着被炮火烧焦还冒着白烟的柚树,想想在高庄战斗中,如果不是我新四军向日军背后一击,国民党六十三师很有可能全军覆没,我们在战后还归还了他们许多枪支弹药,“卑鄙无耻!”廖海涛大声地叫喊着。
“现在的问题是,部队突围,如果选择正东,这将和先前转移的机关人员同一个方向,那将是引狼跟踪追击,绝不可行。我作这样的安排,抽调团部特务连,先行从东面突围,四、五、六连政治干部随后。余下的战士坚守王家庄,死死拖住敌人。”罗旅长说完,朝政委看了看,征询着他的意见。
廖海涛知道罗的用心:部队既然不能全部突围,就只能尽量多的保存抗日骨干,这是当前最佳选择,于是点头应道:“我同意!”
“那赶快行动,老廖你负责撤退的人……”
廖海涛上前一步,语调平缓而又沉重:“罗司令呀,你我相识相知,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要机关人员能脱险,我自己算得了什么?我们留下的教训,后人自会总结吸收……你快率队东出茅棚……这里交给我吧!”
“不!”罗旅长斩钉截铁地,“我誓与这儿的战士共存亡,老廖呀,你理论素养高,好好给我们总结总结吧!”
正说着,四十八团特务连副连长詹厚安来了,指导员张光辉来了,四、六连指导员许家信、顾肇基来了……40多个战士也来了,他们在等待着命令。
廖海涛用尽全力叫道:“詹厚安。”“有!”詹厚安应声而出。
“你全权负责连队的指挥,带部队迅速东出,阻击沿途之敌,到长荡湖边和机关人员会合。”“是!”
突然,东南方向的上空发出一阵尖啸声,3颗绿色信号弹燃起。
廖海涛上前挽住了罗忠毅的胳膊,“罗司令呀,恶战开始了,我俩在一起,就一定能拖住敌人,机关人员就一定能转移出去!”
望着廖海涛那坚定的目光,罗忠毅严肃地点了点头,然后,他拿起望远镜朝四周看了看,“黄营长报告后周桥危险万分,那儿必须死守,否则敌人会像潮水一般涌来。西北方向,战士已经很少了,你那边也同样如此,这两个方向必须收缩。你和张连升回撤到王家庄正北,我和四连五连剩余战士依托小墩,再撑上一阵子……”说着,他看了一下表,“现在9点多了,我看再坚持个把小时,机关人员该撤离到长荡湖边了,到那时,我们再往外冲!”
“好!那我去了。”廖海涛庄重地向罗忠毅行了一个军礼,转身扑向尖刀山。
日军的攻击像狂风暴雨般地再次卷来,在山炮、九二步兵炮、掷弹筒的猛烈轰击,轻重机枪、步枪的密集射击下,房屋被炸毁,墙壁上百孔千疮。四连连长雷来速、五连副连长先后牺牲,班排长多数阵亡。战士一个个中弹,有的倒在血泊中,有的还在艰难地爬行,有的抱着枪僵立在墙边,四处是硝烟弥漫,鲜血飞溅,到处是尸体横卧。
罗忠毅没有说一句话,而是从战士手中抢过捷克式轻机枪,往坟包上一架,“嗒嗒嗒”地朝迎面扑来的敌人狂扫起来。
不知从那里冒出一股日军,头一伸出田埂,随即枪杆架在田埂上向四连的战士扫射,几个战士惨叫着,捂着胸口倒下了。
看着倒下去的战士,罗忠毅双眼喷出愤怒的火焰,他叫喊着,端着机枪,跨过坟包,绕到敌人的侧面,枪管顿时喷着猛烈的火焰,随着“嗒嗒嗒”声,一批敌人趴在田埂上不动了。另一伙敌人从桑树地冒出,罗忠毅一个跳跃,又用机枪对他们扫射起来,“狗强盗,来吧,我让你们来吧!”
罗忠毅扫射一阵后,警卫员陈阿根拦住他说,有通讯员来了。罗放下机枪,小陈见枪管通红,便把枪口塞进稻田的小沟中,沟中水顿时嗞嗞作响。
“报告司令员,后周桥许多战士牺牲了,现在桥还被我们控制,黄营长请示,下一步怎么办?”看着满脸血污、扎着绷带的通讯员,罗忠毅嘴角一抽、眼眶一热,悲怆之情显现在脸上,“告诉黄营长,我感谢你们!”他看了下手表,已是10点多了,心头顿觉一阵宽慰,“你告诉黄营长,机关人员应该转移到安全地方了,请你们再坚持一会儿。”“请罗司令放心,我马上转告黄营长,我们新四军誓与阵地共存亡。”
这边通讯员刚走,正北方向廖政委又来人告急,特务连只剩1个排,敌人随时可能冲进阻击阵地,进入王家庄。罗旅长急命五连长陈必利抽出20人,让三排长带去支援。
阵地上战士一下子少了许多,而敌人又黑压压地扑来了。罗旅长对敌人投去轻蔑的一瞥,高声地叫喊着;“同志们,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是共产党员的站出来!”
突然,一股鬼子从侧面扑来,一阵猛烈的扫射,一下子倒下好几个战士。罗忠毅怒火中烧,端起三八大盖,一阵猛射。他十分遗憾,原本那把捷克式机枪不在身边,如有轻机枪在,面对密集的敌人,那将会是何等的收获!
罗忠毅吼叫着:“狗强盗,你们来吧,你们统统上来吧!”他嘶哑高亢的吼声在王家庄的上空回荡……
突然,一颗罪恶的子弹撞击到英雄的额头。就在那一霎那,英雄端枪屹立,纹丝不动,脸上愤怒的表情定格凝固,喷出火焰的双眼,放出了最后一道火花,干裂的嘴唇在大开大合后微微闭合……
英雄倒下了,枪从手中滑落。在阳光披拂下,英雄的躯体染上了浅浅的金黄色。他的身下是灰色的土地和枯白的衰草。
“罗司令!”“罗司令!”警卫战士哭着呼喊。然而,这位闽西人民和苏南军民敬爱的抗日名将,再也没有睁开他那敏锐又和蔼的双眼。
廖政委率阻击部队血战王家庄,在完成任务突围时,
不幸被敌炮弹击伤,壮烈牺牲。负责打扫战场的日军惊叹:从没见过如此激烈顽强的战斗
当廖海涛听到罗旅长牺牲的消息时,脑海一片空白,心脏狂跳不已。
“罗司令呀,我怎么向陈军长、谭师长交待呀?”这是廖政委好半天才发出的第一声,而阵地上早已是呜咽一片。
“同志们,”廖海涛抹去眼泪,“为了牺牲的战友,为了死难的同胞,我们决一死战,直到一兵一卒。”顺势将枪往空中一举,“杀鬼子!”战士们齐声怒吼:“杀鬼子!”“为罗司令报仇!”
一场短兵相接的血战展开了。整个战场的人在旋转,在喊声、尘埃、飞血、汗水、脑浆、硝烟汇成的激流中回旋、升腾。战士们在杀敌报国的信念下,在为罗忠毅报仇的情感驱使下,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做着最后的拼杀。
又一批敌人从西面扑来,嚎叫着,低着头,端着刀,撒开腿,往上冲,那头上的钢盔在日光下格外耀眼。
廖海涛见状,开了两枪,两个敌人在密集的队伍中倒了下来,后面的敌人若无其事,眼看着来到面前,而那边的战士还在与敌人展开白刃战,廖海涛眼都红了,他扔掉手枪,往腰间一摸,发现手榴弹已用完,他急得直跺脚,突然发现牺牲的战友怀中还抱着一挺捷克式轻机枪,他忙去拿枪,可战士紧紧抱着,一时分不开,他忍痛用力掰开战友的双臂,端着枪,冲到一棵柚树旁,朝离自己只有十几米远的敌军猛烈扫射。
他双眼圆睁,虎眉双竖,他叫喊着,子弹与仇恨一齐倾泻给敌人。敌人嚎叫着,一堵人墙顷刻倒塌,余下的日军纷纷躲让、退避,这股汹涌潮水瞬间消逝。
“后周桥失守了。”“西北面黄营长那儿顶不住了。”坏消息接二连三。其实,廖政委与张连升这里,也是险象环生了。看来,唯一的办法,是退守王家庄,立即突围。
廖政委看了一下表,11点,在这儿已经坚持4个多小时了。从塘马到长荡湖湖边,至多走3个小时,现在看,无论如何,机关人员应该转移到湖区了。
“撤!全体后撤王家庄,立即向东突围。” 廖海涛发出命令。
战士们很快后撤到王家庄东面的池塘边,廖政委一看来的人员,泪水流了下来,现在剩下的已不到百人了。大家默默地向罗司令及牺牲的烈士告别,胸中怒火在燃烧:“我们一定要讨回血债!”
廖政委下令撤退,敌人从三个方向追来。廖海涛左肩背着牺牲同志的两支步枪,右肩扛着一挺机枪,右手紧握手枪,率领部队突围,敌人的子弹在头顶和身边飞过。“政委,快把步枪丢掉吧!”警卫员看着行动艰难的首长焦急地说。“这是鲜血换来的,能忍心丢掉吗?”廖政委坚持着。
突然,一声巨响,猛觉一阵劲风刮来,廖海涛踉踉跄跄前冲了几步,跌倒在地,顿时肚皮一阵疼痛,用手一摸,湿漉漉的……还没等他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警卫员哭泣起来,“司令员,你,你……”廖海涛坐起来一看,发现自己的左腹被弹片刮去一大块肉,肚肠已露出,他一怔,但马上恢复了平静,“小林,把我扶起来。”
警卫员哭泣着把廖海涛扶了起来,廖海涛一看大吃一惊,敌人从四面围上来,尤其是一大群骑兵也冲了上来,他很想端起机枪上前冲杀,但是疼痛使他无法支撑,他急得直摇头,推开警卫员,左手捂住腹部,右手挥舞着,“不要慌,不要慌!”地叫喊着,“同志们,不要散开,依托地形阻击……保持距离……依托……”
警卫员找来一块门板,想把他抬起往外冲,他坚决拒绝,命令战士抬着他到高地上指挥作战。
黄兰弟率领战士已经冲出包围圈,可他回头一看,除了十几个战士外,却不见廖政委的身影,他马上返回冲杀。当他和战士们冲到茅棚村西时,只见廖海涛躺在门板上,用手捂住左腹,肠子已拖出很长,再也塞不进去,双眼已微微地合上了。
“我……我不行了……”,廖海涛喘着气,脸上是污泥、焦疤,嘴唇干裂、血丝道道,唇皮上翘、变成紫灰,他抓着肠子,用尽全力说道:“我宣布,部队统一由黄兰弟指挥……”
黄兰弟哭着跪了下来:“廖司令,你放心,我一定带好部队。”
“不要管我了,你们赶快撤出去。”廖政委摇着头,“冲出去找机关人员,你们只要有一人冲出去,必须向师首长、军首长汇报,敌人是虚弱的,又是狡猾、凶残的,我们判断失误,加之天气多变,我们本来还有计划……”他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了下去,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历史会作出公正结论,新四军是好样的,十六旅是好样的。”他喘着气,话语渐弱,眼中的红光渐渐黯淡下来,“快……你们去战斗!……战斗!……战斗!……”
眼看敌人已经涌了上来,黄兰弟急命战士把廖政委藏在草垛旁,盖上稻草,等打退敌人后再来救治,又命几个战士留下看护。廖海涛躺在草垛中,处于半昏迷状态。
此时,敌人像潮水一般向王家庄合围而来。战士们大部分被敌人骑兵分割开,在田野里,树林旁,池塘边和敌血战。子弹打光了,就拼刺刀;手中没有武器,就互相撕打、肉搏。有的人索性用手榴弹近身爆炸,采取同归于尽的战法。
黄兰弟和战士们击退敌人后,想回到草垛旁去救护廖海涛,但敌人蜂拥而至。
“同志们,上!”黄兰弟上好刺刀,跳跃而出,“大家要相互靠近,互为依托,分头突围,能突出去一个算一个。”
战士们齐齐地叫着,个个高昂着头,握紧拳头,随着黄兰弟坚定的眼光高呼着“血战到底”的口号。
“拼啦,黄营长!”一个受了伤的伤员叫喊着,另几个伤员也叫喊着。黄兰弟刚想叫战士们把他们拉走,敌人已开始往上冲,七八个受伤的战友齐齐站起,手挽着手,肩并着肩,背靠着背,拉响了手榴弹,刚冲上来呼叫“活捉”的日军被炸飞,伤员们也全部殉国。
黄兰弟和七八个战士打完了最后一颗子弹,投完了最后一枚手榴弹,端着刺刀和敌人拼杀时,被敌人密集的子弹击中,摇晃着倒下了。他双眼圆睁,怒视着天空,双手紧紧握着那杆长枪。
在王家庄血战中,还有8个村民没有转移,他们也和十六旅的战士一道,用铡刀、菜刀、铁锹投入了战斗,最后,壮烈牺牲。他们是査忠清、王克山、俞东少、吴春海、胡锡琪、郭荣生和王大林、王大山。
卫生员蒋小琴抱着药箱,退守到一棵榉树下,她打完最后一颗子弹后,身上已多处受伤,尤其是脸上被敌人的马刀削去一块肉,鲜血流淌,眼睛已看不清东西了。
一个鬼子举刀上前,被大队长尾田制止,他想:一个弱女子伤情如此严重,还死死抱着一个卫生箱子,里面一定是比药品还重要的东西。他伸手便抢,许多鬼子也围上来,想看个究竟。就在他的手快要触到箱子一刹那,蒋小琴猛地拉开箱盖,只听“咔嚓”一声,系在搭扣上的细线一断,箱内冒出一股白烟,凑上来的日军想退,已来不及了,猛地“轰轰轰”三声巨响,尾田和七八具躯体一道飞向空中。
这是王家庄最后的爆炸声……
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的廖海涛,屡次被战场的枪声和拼杀声催醒。他稍一清醒,便想爬起战斗,但流出的肠子和稻草的草秆和稻谷的瘪壳粘连在一起,一翻动,便疼得全身颤抖。他挣扎了多次,眼中的红光终于一点一点消隐,直至完全消失。就这样,一位智勇双全的军政工作者,一位闽西根据地卓越的领导人,和罗忠毅一道,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当日军十五旅团的五一尾本联队长来到王家庄时,他怎么也不能相信:配备了大炮、坦克、骑兵的3000之众进攻新四军第十六旅部,竟然用了半天的时间,才攻下平坦无障碍的王家庄。而在清点伤亡人数时,自己的部队竟然阵亡600,受伤400,新四军的伤亡人数还不到500。更为奇怪的是,竟然没有抓到一个俘虏,新四军血战到底,无一投降。留下来负责打扫战场的山田小队长惊叹:自随十五师团、十五旅团进入中国后,从没见过如此激烈顽强的战斗。
戴家桥激战后,王直、王胜等率领苏南党政军千余人连夜突围。
2009年,罗忠毅被共和国授予“为创立新中国有突出贡献”的百位英雄称号
下午3时,四十八团二营教导员廖堃金和团特务连副连长詹厚安分别带领突围的人员,到达长荡湖边的戴家桥,桥边有一个十多户人家的小村。五连指导员陈浩,也带领着在西阳阻敌断后的人员突围到此。旅部王胜、王直从塘马率领东来的党政军机关、后勤人员千余人,早在中午就通过了戴家桥,现暂驻距此处二三里地的清水渎圩及杨店。
现在,西面虽然枪声暂缓,但战况不明,也没有罗、廖二位首长的消息,下一步如何行动呢?为此,旅部召开了营以上干部紧急会议。王胜、王直向与会人员分析了敌情:西、北、南三面皆有敌军;东面是长荡湖,既无船可渡,又有敌炮艇。唯一的办法,就是坚守戴家桥熬到天黑,再想办法组织突围。为此,决定将汇拢来的七八十名战斗人员临时组成一个守备连。
刚部署完毕,未等我部队完全准备好,道路桥梁未及破坏,敌人就出现了。
戴家桥战斗整整持续了五个小时。临时组建的守备连,以小木桥为工事,以塘马河为屏障,以河两岸为掩体,凭借着誓死如归的斗志、灵活机动的战术和一挺重机枪、几十支步枪、加上一些手榴弹,连续击退敌人的三次猛攻,毙伤敌数十人,死死卡住了戴家桥,保证了我党政军及后勤人员的安全,为下一步突围赢得了时间。
当晚11点多,我苏南党政军领导机关千余人在王胜、王直同志率领下,由溧阳县长陈东升作向导,从甓桥、指前标、罗村坝等地附近日伪结合部的间隙中突出重围,于拂晓前进入金、溧边黄金山地区,尔后,经溧阳县境内丫髻山边的青龙洞暂避,次日晚安全到达溧水县白马桥一带,与第十六旅四十六团会合。
1941年11月30日,亦即塘马战斗后的第三天,日军把罗、廖的遗体运至离塘马18里许的甓桥,装入上好的楠木棺材,再运至甓桥街东面的小余村。敌人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先是让和尚念经,超度亡灵;然后,十五师团十五旅团五一联队的联队长尾本毕恭毕敬地站在坟前,几十名日本兵也整装列队,一起向罗、廖的遗体三鞠躬;接着,尾本发表讲话,“……这两位先生,是我们十五师团司令官的同学,他们大大的英雄,可惜他们没有拥戴汪精卫先生,现在他们勇敢地战死了,我们并不想打死他们,而是要打倒他们的主义……”
塘马战斗,是新四军华中抗日根据地中,日军出动兵力最多,规模最大的战斗之一;是新四军在八年抗战中牺牲人数最多的战斗之一;是新四军抗战中最大的一次突围战斗。同时,在战斗中牺牲的罗忠毅、廖海涛两位烈士,是新四军对日作战中牺牲的职务最高的将领。他们两位率领的272名指战员在塘马战斗中光荣牺牲,换取了苏皖区党政军机关千余人突出重围的结果,从而保存了我党在苏南抗战的骨干力量。
还原历史真相,并不会因为有失误,而影响罗忠毅、廖海涛等革命先烈,为中华民族解放事业而献身的英雄形象,和在人民群众心中的神圣地位,反而会使其英雄形象更加丰满。在新中国成立60周年之际,国家进行了两百位先进人物的评选,罗忠毅同志被誉为“为创立新中国有突出贡献”的100位英雄之一,这是国家对他及战友廖海涛烈士等“塘马血战”中牺牲的革命先烈最好的褒奖,也是对“塘马血战”历史价值的肯定。
(本文系根据作者对其纪实作品《血战塘马》的缩微稿编辑而成,标题均系编者所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