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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剑(中)
作者:汤雄 责任编辑:刘顺发 来源:《铁军·纪实》2012年第2期 日期:2013-09-06 浏览次数:6924
抗日战争时期,苏南地区诞生过许多不同成份、不同类型、不同番号、不同规模的地方抗日武装,其中绝大多数具有爱国情怀的热血青年,最终毅然投入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军队的怀抱。太湖流域的一支自卫抗日武装,就是其中一例。本文是依据真人真事写就的历史纪实作品。
(上接2012年第1期)
设 宴
温锡保经过反复考虑,终于想出了一条暗杀方华的毒计。他从床上跃起来,扑到后窗上,向窗外的厨房间望了望,便轻轻关上窗户,来到桌子前,从抽屉里摸出一包美国进口的烈性毒药。他先把自己的白衬衫袖管放下来,在面盆里浸潮一角,然后把袖角放在毒药粉中揉了揉,将毒药沾上袖角,这才把毒药重新包好,放回原处。
这是一种剧毒的药粉R,只要沾上口,无论怎么健壮的人,也会即刻死亡!据说只要用指甲缝里这么一点点,就可以把一条大水牛在5分钟里毒死!
现在温锡保把一切准备好,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才安顿下来。这时,西厢房里的酒宴已经放好,两盏汽油灯挂在正中,把整个西厢房照得一片通明。只听刘震那大嗓门喝道:“来呀,开席啦!”
温锡保挂着狞笑,跨进西厢房。这时西厢房已经座满客齐。以刘剑为首的五六个营团级军官一起陪伴方华,温锡保拣紧挨方华的一个座位坐了下来,装做一副热情的样子说:“方主任,为庆贺你的高超医术,你可一定要多喝一杯啊!”
方华矜持地微笑着,神态是那么潇洒大方、不卑不亢。她一面从容地应付着军官们的敬酒祝贺,一面与邻座的刘剑夫人陈素洁谈笑风生。那陈素洁突然得病,是由于心中忧郁交集,又急又愤造成的。下午,经过方华扎了几针,又服了方华开列的药,顿觉精神好多了。尤其听说方华说服了刘剑弟兄,并将引导刘剑他们这只离群的孤雁走上光明大道时,她心里倍感兴奋。她紧傍方华坐着,不时为她斟酒夹菜。
酒过数巡,刘震已是半醉,一张黑脸黑中透红,紫里泛光。他今天心里一高兴,话也多了,举起满满一杯酒,走到方华面前,结结巴巴地说道:“方、方主任,下午你那一、一枪,我就服了,今天我粗人敬你一杯,务请赏个面、面子……”
方华推托不得,只得起身,应付了一杯酒。谁知刘震这一开头,众军官也不甘落后,竟一个个举起酒杯,争着要和方华干杯。
幸亏刘剑识大体,他半嗔半怪地对众军官说道:“算了,方主任还是初次同席,今后还有机会开怀畅饮。来,我代表各位的心意,敬方主任一杯,怎么样?”众军官一听,齐声附和说好。刘剑双手擎杯来到方华面前,庄重地说:“方代表,这杯酒预祝我们谈判成功。来,一齐干了吧!”
“对对对!”坐在方华一边的温锡保瞅这机会,替方华倒了满满一杯酒,然后又趁人们不注意之际,把那只下垂着的毒药衣袖角飞快地在方华那只酒杯里一浸,然后又把酒杯抓起,端到方华手里,用一种不容推托的口气说,“方代表,你若真心看得起我们,看得起刘团长的话,这杯酒你无论如何也得喝了。”
方华被温锡保几句话讲得很反感,心想;喝酒就喝酒,哪来什么看得起看不起的?不由皱一皱眉,爽脆地回答说:“好。看你温团长的面子,我就喝了这杯酒。”说着,方华举起酒杯就向唇边送去。
关 键
就在方华把那杯含有剧毒药液的酒往嘴边送去的关键时刻,突然一声“哎哟!”冷不防一边扑上个人来,把方华手中那杯毒酒打出老远,跌了个粉碎。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女佣丁妈。丁妈正好送菜来到桌前,不慎脚一滑,连人带菜一齐扑到方华身上,把方华那件士林布蓝旗袍弄了个稀脏。丁妈一看闯下了祸,慌忙一边用手拉住方华的胳膊,替她擦拭身上的油渍,一边连连向方华道歉说:“对不起,姑娘,真对不起,把你一杯酒全泼了,我该死……我该死!”
方华起先是一愣,但很快就在丁妈捏在她胳膊上的那只手中,发现了其中的奥妙。丁妈一边说一边为她擦拭,那只捏着方华的手在暗暗使劲,暗示方华要警惕,要警惕!
刘剑还以为丁妈真的失手,连声埋怨丁妈说:“丁妈,你这是怎么搞的?”温锡保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搞愣了。很快,他明白过来,不由忿恨交加,冲上前,不容分说,就狠狠打了丁妈两记耳光.恶狠狠地骂道:“你这个老不死的,看把客人的衣服都弄脏了!”
方华见丁妈挨打,心中十分气愤,不由柳眉倒竖,两眼圆睁,狠狠地盯住温锡保喝道:“你怎么可以打人呢?!”
一场酒宴就这样不欢而散了……
夜已深了,方华一人独坐在东厢房里,久久不能入睡,她细细体味着丁妈那手中有力的暗示,心中思虑万千。她感到事情还真复杂,斗争还很尖锐呢!这杯中酒是怎么回事?有毒?是谁放的?是刘家兄弟还是温锡保?
“呼——”起风了,太湖翻腾起来,发出一阵阵沉重的喘息声,像一个巨人憩睡时发出的有节奏的鼾声。
这时,陪伴陈素洁睡在一起的常熟娘姨丁妈还没入睡。这是一个心地善良、爱憎分明,而又有心计的农村妇女。此时,溶溶的月色透过漏窗,照着丁妈那一头银灰色的头发。白天的事情在她眼前又浮现了出来……
傍晚,丁妈从厨房出来,一眼看见温锡保鬼鬼祟祟地从窗户里探出头来向四面张望,然后又偷偷关上了窗。对于温锡保这个人,丁妈早就有所警觉,他今晚这偷偷摸摸的迹象,更引起了丁妈的怀疑。她蹑手蹑脚来到窗前,贴着缝隙向内一望,把温锡保的举动看了个一清二楚,不由大吃一惊。所以宴会一开始,她就密切注意着温锡保的一举一动。就在方华举杯欲饮的时候,丁妈急中生智,采取了这个应急措施,才使方华免受其害。
此刻,住在东厢房里的方华也没入睡,她心中也越发明亮了,尤其是丁妈的暗示和温锡保的神态,更使她看清了温锡保的凶残、阴毒的野心。
她正躺在床上想着心思,忽然,月光下,她望见窗外花墙上有个黑影一闪就不见了。
刺 客
方华发现情况,迅速翻身坐起,从枕下摸出手枪,悄悄将子弹上了膛,然后轻轻下床来到窗边,侧身透过窗玻璃,向院内观察动静。淡淡的月光下,她清楚地看到那条人影正绕过园中的花卉小树,蹑手蹑脚地向东厢房这边摸来。方华心中一阵跳,忙屏气敛息,把身子紧贴在墙上,睁大双眼,严密地观察着那人的举动。
那条黑影潜到窗下,和方华正好一窗之隔,使方华能清楚地听见那黑影粗粗的喘气声。这时,那条黑影用两手扒住窗沿,向屋里贼头贼脑地望了望,然后不知用一件什么东西穿过窗户的隙缝,“嗒”一声,轻轻拨掉了窗扣,又用手托住窗户的下端,熟练地、轻轻地打开了窗户。随着一阵湖风吹来,那黑影敏捷地扑进屋内,二话没说,就扬起手中明晃晃的匕首,直向方华睡的那床上刺去。
“啪嚓”一声,那黑影发现床上没人,知事不妙,脱口轻轻叫了声“糟糕!”跳起身就欲向窗外逃遁。但已经迟了!方华在一边暗处看得真切,飞起一个“金刚腿”,把那黑影绊倒在地。谁知那刺客没等方华扑上前来,一个“鲤鱼打挺”跃了起来,人还未站稳,就举着匕首向方华反扑了过来。方华眼明手快,见眼前寒光一闪,连忙来了着“灵猫窜树”,平地纵身跃起,双手向上一推,借着屋顶椽子的力量,双脚并起,来了着“雪地铲泥”,直向那刺客的后颈背踢去。那刺客没料到方华来这一招,一瞬间被方华踢了个趔趄,绊倒在一张长凳上。那刺客就势往地上仰面一滚,双脚勾住长凳,猛力一蹬,只听“呼”一声,那条长凳带着风声直向方华砸去。方华一偏头,让过了飞来的长凳。那刺客见自己不是对手,心里已慌了几分,站起身把匕首在方华面前虚晃了一招,就势一个“巨蟒出洞”,窜出了窗户,接着那刺客又一个箭步,窜上了院墙。
眼看刺客就要逃遁,方华不慌不忙,瞄准那刺客的左腿踝就是一枪,“砰!”随着枪响,刺客“哼”了一声,一头栽下地来,倒在院内。
枪声惊醒了沉睡的禹王庙,住在庙中的人们一片嘈杂。
当刘剑急忙披衣来到方华的东厢房时,方华已经点亮了一盏油灯,把那刺客从地上拉了起来。
刘剑一看,那刺客不是别人,正是自已团里—个有名的老兵油子。
“刘团长,这是怎么回事呀?”方华镇静地望着刘剑,把一柄从刺客手中夺下的匕首递给刘剑。
刘剑万万没想到自己的部下竟有人想刺杀方华,不由大怒:好不容易和新四军取得了联系,眼看就要实现自己的愿望,却半腰里插出件极不光彩的事来,使他顿感到有一种难言的羞愧。他怒视着躺在地下哼哼唧唧的老兵油子,两只眼里快要喷出火来了,他狠狠一脚把那个家伙踢了个仰面朝天,厉声喝问道:“混帐东西,你好大狗胆!说,是谁让你这么干的?!”
那家伙装腔作势地赖在地下,两眼只是滴溜溜地乱转,却吱吱晤唔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刘震闻讯赶来,一张黑脸气得发了紫,他咆哮着冲上去,把那老兵油子像鹰叼小鸡似的从地下提了起来,吼道:“狗娘养的!快说,是哪个王八蛋叫你干的?你说,不说我毙了你!”
那家伙吓呆了,脸色煞白,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刘震抚在腰间手枪上的那只手,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说……”
告 别
刘震见老兵油子开了口,一松手,把他狠狠扔在地下,吼道:“狗娘养的,快说!”
老兵油子慑于刘震的莽撞,急忙挣扎着从地下爬起来,颤抖着说:“刘、刘团长饶命,我全说、说出来……”
“砰!”就在老兵油子欲吐真情的时候,忽然一声枪响,一颗子弹正击中他的太阳穴,顿时,脑浆迸裂,倒地身亡。
温锡保提着还在冒烟的手枪,走到老兵油子的尸体前,用脚踢了踢那尸体,气愤地说道:“混蛋!竟敢暗害方主任,破坏国共合作,死有余辜!”
“你?”刘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搞愣了。很快,他就清醒过来。他对温锡保这草率的举动很不满意,要想发作,但还是克制了下来。他白了温锡保一眼,不满地问道,“温团长,你这是干什么?”
刘震正想知道老兵油子的下文,没想到在这紧要关头让温锡保一枪打死了,心中很是恼火。他狠狠白了温锡保一眼,直通通地说:“你这样干,是杀人灭口呀!哼!”说完,愤愤一拂袖,闯出人群走了。
方华冷冷笑着,两眼射出一股寒光,盯着温锡保,一语双关地说道:“事到如今,再清楚也没有了。温副团长,你说呢?”
温锡保满脸尴尬.干笑着说:“对、对……”
“哼!”刘剑也一声冷笑,悻悻步出了门外。
一场陡起的风波就这样很快地平息了下去。但在方华和刘家弟兄心中的那场波澜,却越掀越大了。
此时,东方已微露鱼肚白,天快要亮了。方华回到卧室,打点行李,梳洗完毕,只等天大亮后,就告别刘家弟兄,返回留守处。这时,刘家兄弟也穿戴整齐,一起来到方华处,准备相送方华。
刘剑望着方华,满脸歉意,心情沉重地对方华说:“方代表,刚才这事,务望方代表体谅.我一定尽最大努力,去追查此案。”
方华坦然一笑,说:“刘团长,那就多费心了。”
一番寒暄,天已大亮。刘剑兄弟俩亲自护送方华到太湖边,找到那条小船。临上船时,刘剑执意要派船护送方华一程,方华起先不允,但拗不过刘家兄弟俩,只好依了。
方华驾起小船,在一班兵士的护送下,频频向刘家兄弟挥手告别。小船徐徐离开平台山,向着水天一色的太湖深处驶去……
温锡保也假意来到岸边相送方华,他望着远去的帆影,心里又气又恨,一系列的阴谋破产,无疑是为他的走向失败加快了步伐。他表面上笑嘻嘻不露声色,心里却早已另有打算。他决定要来个“暗里打棍”、“先发制人”,抢先派兵登岸,突袭新四军太湖留守处,把留守处人员尽皆消灭。到时,看你刘剑再投奔谁去?温锡保正暗打鬼主意,忽听刘剑大声命令自己说:“副团长,马上召集排以上军官开会……”
游 湖
送走方华,刘剑马上召集了排以上的军官会议。刘剑在会上诉说了国民党如何腐败不堪,然后又谈到了目前的处境,并当场宣布:下一步就准备和新四军谈判,举行起义。
刘剑话音未落,三营长刘震“腾”一下站起身来喊道:“我听团长的。”刘震一表态,在座的全体军官一齐表示:服从团长的正确决定。只有温锡保是水缸里敲锣—一响不出声,只好嘴上应付,心中却另作打算。
那么,温锡保身为副团长,怎么当面对刘剑的话却唯唯喏喏、百依百顺呢?这里是有原因的。
皖南事变后,在一次与日寇的遭遇战中,温锡保的部队被日寇消灭了不少,只剩下他与老兵油子等几个人,被日本兵追到一座荒山破庙里,眼看性命难保。这时,恰巧刘剑他们的一个团赶到,一场战斗,打退了日本兵,救下了温锡保。刘家兄弟见温锡保识文断字,小有计谋,就收留了他,让他当了一个营长。抗战胜利后,部队被国民党二十八军收编,一张委任状,又把温锡保提升为副团长。所以,温锡保念刘家弟兄的救命之恩,表面上一直是绝对服从刘剑的。谁知这家伙对共产党新四军怀有刻骨仇恨,野心极大,暗地里又直接与丛吉非挂上了钩,变成了丛吉非安插在刘家兄弟身边的一颗危险的定时炸弹……
一眨眼,三天已到。按理说,今天是新四军留守处方代表给刘剑回信的日子了。薛永辉司令来不来谈判呢?新四军到底愿意不愿意接收自己这支部队呢?刘剑是又急又盼,一早便偕同兄弟刘震以及妻子陈素洁来到岸边那棵大柳树下,一边闲聊一边观赏太湖风光,一边等待方华的到来。
陈素洁服过方华开的一些药后,病情已大为好转,精神顿觉爽快。她原也是学生出身,曾凭着拯救民族危亡的一腔热血,参加战地救护工作,在战斗中同刘剑建立了感情。结婚后,却成了随军夫人。抗战胜利后,她一度忙于官场应酬,在灯红酒绿和纸醉金迷中消磨青春。这次竟然受到了白龙虎的凌辱。如今刘剑兄弟俩决定起义,投诚新四军。新四军的声誉她也有所见闻,加上前天与方华的接触,所以对刘剑的决定很为满意,这正是素洁所盼望的。今天她心里一高兴,不由萌发了游览太湖的兴趣。刘剑自是一口答应,忙令兵士备下船只,让刘震留在岛上,夫妻俩便高高兴兴驾船扬帆,向太湖中心驶去。
茫茫太湖,三十六岛,七十二峰,处处如画,真使人心旷神怡。陈素洁不由轻轻哼起了《新的女性》这首歌曲。刘剑也为素洁的身体迅速痊愈感到高兴:“素洁,这支歌你好久不唱啦。”
“嗯。都快忘了。今天,有人在唤醒我唱这支歌了。”
“谁?”
“新四军,方华姑娘!她才是真正的新女性。使人羡慕,向往。鸣之,难道我能再继续那种花瓶式的无聊庸俗的生活吗?”
素洁的几句话,拨动了刘剑的心弦。他不禁低下头,抚着手中那柄折扇叹息说:“唉,可是我辜负了司徒先生的期望,误入歧途,几乎葬送自己,也连累了你……”
二 逢
素洁见刘剑心里难过,连忙安慰说:“鸣之,古语说,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我们毕竟还年轻,人生的道路就像眼前的太湖一样辽阔宽广了。”
夫妻俩畅游太湖,共诉衷肠。正在高兴的时候,忽然,从湖面远方出现一艘小渔船,正向这边驶来。刘剑举起望远镜一看,不由高兴地叫了起来:“方主任!素洁,方华姑娘来了!”
不一会,两条船儿靠拢。方华已是一副戎装打扮,腰挎盒子枪,齐膝绑腿,显得格外英俊秀丽。
方华笑嘻嘻地对刘剑夫妇说;“刘团长,夫人,看来你们玩得很高兴呀?”
刘剑心不在焉,急着讯问:“方主任,关于谈判之事……”
方华又一笑,说:“不用急,不用急。还是先在太湖里好好玩玩,欣赏欣赏风景再说。”
“太好了!”素洁一拍双手,高兴地说,“方华姑娘,太湖胜景,名不虚传,我们正需要你们老太湖来当向导,介绍介绍名胜古迹。”
方华一口应允:“那当然好,不过要说老太湖,还是首推我们武工队长周敏同志。”说着,方华把手向船梢上的同志一挥,“这位就是武工队长周敏同志。”
周敏笑着向刘剑夫妻打过招呼,刘剑夫妇定睛一看,这位周敏同志全身渔民打扮;年纪三十上下,长得威武机智。粗一看,与渔民根本没什么区别。刘剑不禁暗暗好笑,心想:共产党真是与民难分,神出鬼没。要是没有方华的介绍,我也许会向这位武工队长买鱼吃呢……
方华见刘剑有些出神,便对他说:“刘团长,上次与你分别之后,我就向薛司令转达了团长的诚意。薛司令同留守处的全体同志对你的遭遇十分同情。今天,薛司令同留守处的全体同志特派我与周队长再次前来拜访,并让我向你转达,对团长站到人民一边来的决心表示十分欢迎。”
刘剑一听很高兴,忙问:“具体还有什么?”
方华笑了:“刘团长,具体情况回平台山再说吧。你不是要周队长介绍太湖名胜古迹吗?来,我们并船齐驰吧。”说完,方华把小船划到刘剑他们的大船一边,徐徐向平台山方向驶去。
武工队长周敏一路上指点太湖山水,介绍名胜古迹,什么伍子胥台、吴王练兵的擂鼓墩、西施与范蠡的伴奴湾、闺阁放马的聚马洞,听得刘剑夫妇都入了迷。
就这样一路上讲讲说说,不久船已返回到平台山边。刘剑夫妇正要招呼方华和周敏登岸,方华却说:“慢,舱内还有一个人。”说着,方华打开平基(船舱板),向下喊了一声:“二连长,请吧。”
随着话音,船舱里畏畏缩缩钻出个国民党军官。只见他歪戴帽子,衣着不整,一只脚穿着皮鞋,一只脚却光着,脸上鼻青嘴肿,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刘剑夫妇仔细一看,不由失声叫道:“马得法!方主任,这是怎么回事呀?”
方华跳上岸,对刘剑说:“刘团长,我们专为此事而来,上岸坐下了再谈吧。” 刘剑又疑又恼,连忙领方华她们来到禹王庙团部坐下,急着要知道下文。
恼 怒
刘剑一坐下,就恼怒地问道:“马得法,你是怎么搞的?”
二连长马得法是哑吧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来:“这……”但一看旁边的刘震那双紧逼的环眼,不由心惊胆颤,只得说出由来:“昨日半夜,我正睡得香,忽然传令兵推醒我,要我迅速集合弟兄们,全副武装,驾起船只,偷偷驶过太湖,登上光福乡,包围篁村,消灭村里的共产党……”
“什么?”刘震听得性起,拍案而起,怒问道:“是谁叫你这么干的?说!”
“是……”马得法胆怯地望望刘剑,“是温副团长,他说是刘团长说的,新四军只有12个人,干脆把他们包围消灭掉,占山为王。”
刘剑听到这里,不由火冒三丈。他捶了下桌子:“混蛋!真是莫名其妙。说,你再说下去。”
马得法咽了口唾沫.继续往下说:“我只得服从命令,带领弟兄们连夜摸进篁村。一看村里果然空空荡荡,连哨兵也没有一个。于是我就命令兄弟们迅速包围了新四军留守处。谁知新四军早有伏兵,只听一声唿哨,伏兵四起,我们被包围了。我在混乱中跳下池塘,被他们活捉的……”
刘剑听完马得法的交待,肺都要气炸了。他大喝一声:“来呀,把马得法拉下去给我毙了!”
马得法听说枪毙,吓瘫了,滚在地下直求饶,“团、团长饶命,这事全是温、温副团长的主意,兄弟冤、冤枉呀!”
方华在一边冷冷观察刘剑的神态,见他羞恨交加,于是更加明白偷袭留守处的事完全是温锡保的主张,便连忙解围说:“刘团长,薛司令让我们送还二连长,并不是要求惩罚他,而是希望团长通过此事教育部下,恪守信谊。另外,也借这事情来回答一下上次温副团长提出的问题。”
刘剑—听,心悦诚服,心想:上次温锡保耀武扬威地责问方华,说新四军主力北撤,小小留守处连官带兵才十几个人,这下,看温锡保还有什么话说?看来,方华上次所回答的,她们既是新四军的留守处,又是人民武装的司令部,少则一个不见,多则成千上万。这话一点也没说错!
他见方华如此打圆场,既十分感佩共产党以大局为重,不计小咎的胸怀,又进一步相信了12个人的留守处确实是完全可以作为依靠的强大后盾。再想副团长温锡保这人实在头脑简单,无知好笑,这下也好,让他死了占山为王这条心吧。
想到这里.刘剑连忙双手抱拳向方华和周敏说:“方主任,周队长,出了这种意外,都怪我治军不严,我在此向贵军陪礼道歉,但愿不会影响这次谈判……”
方华有力地回答说:“刘团长请放心,我们陈毅司令说过,对于为人民起义的军队,我们向来表示欢迎。”
接着,方华与刘剑约定了后天正式谈判的时间,就与周敏一起告辞了。
刘剑送走方华与周敏.心里的火又窜了上来。他沉下脸,喝令警卫把温锡保请来禹王庙。
请 罪
不用刘剑请,温锡保已在窗外恭候多时了,刚才他瞅方华从船中带出二连长马得法,不由大吃一惊,料定昨夜偷袭留守处之事一定失败了。于是,他便心怀鬼胎地来窗外听了会动静,见方华他们一走,就连忙绕到团部正门,装出一副心情沉重的样子走了进去。他本想一举消灭新四军太湖留守处,免除了刘剑的一片心思,没料到偷鸡不成蚀把米!今天新四军上门告状,一对证,这可不是好玩的。后来听刘剑的意思,只是责怪我姓温的有占山为王的动机,所以干脆来了着顺水推舟,一进门,还没坐下,就装出悔恨的语气说:“唉,刘大哥,我全知道了。我一时冒失,闯下大祸。破坏了新四军和我们的关系,军纪难容。大哥,你狠狠处罚我吧!”
刘剑本来火气正旺,见温锡保先发制人,来了着软的,顿觉气也平了不少。他背转脸,气鼓鼓地说:“你想想,这样干,不是要断我的后路吗?”
“不,不!兄弟要是有这样的心,天地不容!”
“那又为什么要背着我偷袭新四军留守处呢?”
“弟兄对新四军力量虚实,向来怀疑。万一丛吉非军长追兵到来,新四军主力又无力接应我们,这可怎么办呢?所以我命二连长去侦察一番。唉,想不到他误入重地,造成意外磨擦,令人痛心!不过,如此一场风波,倒也证明了新四军实力雄厚,好让你大哥放心谈判,投诚过去……”
刘剑听到这里,心想:温锡保尽管阴阳不定,水火莫测,到底还是为我着想的,所以顿时气平了不少,不由微微点头,不再作声。
温锡保见刘剑谅解,干脆又进一步说:“大哥,为了挽回影响,兄弟想亲自去篁村,向留守处薛司令当面负荆请罪,你看如何?”
“好!知错就改,这才像我兄弟!”刘剑见他有这个要求,非但不怀疑,反而觉得温锡保不愧为自己的结义兄弟。
当下,刘剑不顾兄弟刘震的反对,一口同意温锡保去太湖留守处负荆请罪,把二连长马得法放到一连当了个副连长。
其实,温锡保心中另有诡计,见刘剑同意他去篁村,好不欢喜,连忙令手下驾起那条小汽船,就准备动身去篁村。这时,偏巧陈素洁药已用完,刘剑又让丁妈随小汽船去篁村附近的青龙镇采办药品。
丁妈临走时特地到陈素洁身边,千言万语,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是两眼含着泪水,叮嘱素洁自已多多保重,便匆匆走上汽船,随温锡保同往青龙镇。
小汽船一声鸣叫,喷吐出得意的浓烟,向太湖中疾驶而去。
小汽船上除了几个轮机兵外,就只剩温锡保和丁妈两人。此时,温锡保斜倚在椅子上,抽着烟,心中又打起了鬼算盘。
那晚的宴会上,丁妈在关键时刻,突然失手打翻了方华手中那杯毒酒。这件事使温锡保又恨又恼,却又碍着刘剑夫妇,无从下手。今天见丁妈又与自已一路,心想这不是天赐良机吗?!不由一丝阴险的奸笑掠过他的脸上。
吃 蟹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之间暮色苍茫,已近黄昏。温锡保完成了“负荆请罪”的任务,已从篁村回来了。
温锡保走进团部,刘剑弟兄忙迎上前去问道:“锡保兄弟,新四军薛司令怎么个态度?谈判到底什么时候进行?”
温锡保矜持地一笑:“哥们别着急。此一去篁村,我才算彻底明白了。”说着,温锡保大声向门外喊道,“一连副!”
“有!”马得法奔了进来。
“岸上增放步哨,水面加强巡逻。”
“是!”马得法答应一声,连忙出门布置不提,刘剑却心里嘀咕开了:加强警戒的命令我早已下达,你又何必兴师动众来这一套呢?嘴上却说:“锡保弟,何必多此一举呢?”
温锡保避开刘剑弟兄们不满的目光,含蓄地一笑,说:“嗯,我都是为了大哥的安全呀!大哥说得对,共产党官兵不分,一律平等。今后,不要说排场,就是洗个脸,喝杯茶,都得自己动手,没人伺侯了。”说着,温锡保从提包里取出一包药品,递给刘剑说,“大哥,这是素洁嫂嫂的药。”
刘剑看见药品,不由猛地想起丁妈,便问道:“丁妈呢?怎么不见她呀?”
“唉,别提了!”温锡保一声长叹,告诉刘剑弟兄说,刚才丁妈随他一起去青龙镇取药,碰到方华。方主任对丁妈说,“丁妈,部队一改编,刘团长就是新四军的干部。共产党里不准雇佣人,你回老家种田去吧。”丁妈说要回去同团长、太太等告别了再走。方华说,“不用了,你现在已经解放了”。说着,还给了丁妈不少钱,就逼着丁妈回了老家。
刘剑听温锡保说得头头是道,不禁信以为真,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无名火。想:“方华呀方华,共产党的政策我也有所知道,但你们真要解放丁妈,为什么不事先向我通个气,提出来呢?”想到这里,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一声不吭,坐在那里独自出神。
温锡保见刘家兄弟气鼓鼓的,就站起来,倒了三杯酒:“大哥,不必计较这些了,我们弟兄三人还是痛痛快快地喝几杯吧!”
这时,厨房里炊事兵把一盘盘金黄喷香冒油的太湖大闸蟹搬了上来。温锡保先抓起一只大蟹,扬了扬说:“好哇,如今是‘菊黄稻熟蟹正肥’,来来,大家吃蟹吧!”
温锡保见略施小计便使刘剑兄弟俩很不高兴,不由心中暗暗得意,有心借吃蟹的机会,借题发挥一下。他用筷子拨弄着盘中的大闸蟹说:“哥们,你们看这螃蟹,在湖中横行千里逞霸称王,一旦成了盘中之食,却由我们主宰了。蟹脚蟹蜃让人吃光,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身子,还有什么用场?”
刘震听了温锡保这番阴阳怪气的话,心里忍不住,便瞪起双眼,直通通开了一“炮”。
作者小传
汤雄,中国作协江苏分会会员,国家二级作家,中国宋庆龄研究会理事,现任苏州市相城区交通战备办公室副主任。自1979年在江苏《少年文艺》丛刊发表处女作短篇小说《蝉鸣声声》后,已发表近百篇(部)少年儿童小说与故事,其中小说《小竹郎》《少年无悔》《看瓜少年》等10多篇作品在多种奖项活动中获奖与多种版本中入选。30多年来,共发表与出版各类文学作品1000多万字,其中有散文集《天堂风情》,中篇小说集《泪洒早晨》,短篇故事集《三十六计故事新编》,长篇报告文学《中国黑车调查》《宋庆龄与她的三个女佣》《宋庆龄与她的卫士长》《宋庆龄与她的秘书们》《宋庆龄与她的生活侍从》,长篇历史小说《上海的豪门红颜》《蒋介石与他的侧室姚阿巧》《喋血阳澄湖》等14部专著,长篇小说《黑枭红颜》在湖北省文联《今古传奇》杂志2003年度举办的“十万元征集长篇小说”活动中获一等奖”,《江河生死行》获第三届中国故事节金奖。本刊特邀请其为《传奇故事》栏目专栏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