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在盐城新四军纪念馆前留影

　　爷爷孙志航离开我们已经13年半了，在这些年里，每当我听到激昂振奋的新四军军歌时，思绪就会随着对爷爷的深切怀念飞往烽火连天的抗战岁月，爷爷和他的战友们顽强抗击敌寇的英雄形象又一次次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他不是叱咤风云的将帅，只是一名赤胆忠诚的新四军老兵；他也没有惊天的壮举，却用鲜血和生命践行着新四军的军魂。

当兵就要当新四军

　　1924年的腊月初一，爷爷出生在江苏省盐城县河夹寺村一个农民家庭。那时候，家里从事布匹、蔬菜等小买卖，虽算不上是大户，倒也衣食无忧。少年时代的他，过着清闲安逸的日子。按照农家的传统，男人到了十六七岁就该娶妻生子。但是这个传统在他身上被打破了，因为1940年10月新四军来到了家乡，血气方刚的他背着父母毅然参加了共产党领导的抗日组织——盐城县自卫总队，成为了一名游击队员。

　　吃菜要吃白菜心，当兵要当新四军。1941年的盐阜大地和全国的抗战形势一样，进入了最为艰苦的时期。当年7月，驻泰州的日军南浦旅团一万余人纠集伪军两万多人，由东台、兴化等地向北进攻，沿途烧杀抢掠，于下旬占领了盐城县。为了开展针锋相对的斗争，党组织将县总队中的骨干力量扩编到新四军一师（粟裕任师长兼政委）。就这样，爷爷告别了父母和未婚妻，跟着新四军转战江浙，进行了一系列的反扫荡、反清乡斗争，直到抗战胜利。

　　在那战火纷飞的岁月里，成天地行军打仗，能收到家人的平安信件是最幸福的事。爷爷回忆说：“有一次收到家中来信，激动得反复看了几十遍，最后依依不舍地藏在行军包里。”

“老虎团”中历练成长

　　爷爷是在盐城县转入新四军的，所在的部队是新四军一师二旅四团。该部在人称“王老虎”的旅长王必成指挥下，连战连捷，令日伪军闻风丧胆。四团因为善打硬仗、恶仗，被誉为“老虎团”。1941年11月18日，爷爷和他的战友们奉命化装成老百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日伪军新河庙据点发动袭击，而埋伏好的神枪手将前来支援的敌营长一枪击毙于马下，打乱了敌人的阵脚。此次战斗，四团和县总队攻克了敌据点，全歼伪盐城特务总队第三支队，毙伤伪营长以下官兵200余人，缴获步枪300余支。1942年12月29日，四团在县总队一区队的策应下，在吴家渡、唐浏河等地，伏击龙冈出扰之敌，激战四小时，全歼伪师长徐绍南警卫营，俘敌50余人。日军获知情报后，纠集驻龙冈的伪军疯狂反扑，爷爷和战友们边打边转移。在这场战斗中，四团政委郭猛因为头部中弹而不幸牺牲。

　　1942年底，为加强苏南的抗日力量，四团受命渡江南下，巩固苏南抗日根据地。在初到苏南的一次战斗中，爷爷带一个班的战士与伪军遭遇。敌人以为遇到了新四军大部队，龟缩在一个大院落内不敢出来。爷爷一边装子弹上刺刀，一边对身边的战士轻声说：“我前去做敌人的劝降工作，如果我被打死，你们就在这隐蔽处向敌射击，我们的大部队会循着枪声赶来增援的。”说完，拿着步枪一个箭步冲进院落。经过和敌人20多分钟的斗智斗勇，讲明“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共产党优待俘虏”等政策，敌人终于按一字队形走了出来，在房前集合、缴械。班里的战士清查后发现，共有俘虏475人、枪械近500支，足有汪伪一个营的兵力。爷爷因此荣立大功一次，被树为英模典型，事迹刊登在当时的根据地《苏南报》上。

　　爷爷曾在陈毅的警卫排先后担任过警卫员、班长。他常常回忆说：“军长举止随和、平易近人，经常将写好的抗日诗词朗诵给我们听，字里行间充满了战斗激情，更加坚定了我们抗战必胜的信心。”在近两年的时间里，爷爷骑着枣红马保卫陈毅到阵地前沿视察，到韩德勤等国民党高级将领那里商谈抗日事宜，从不敢懈怠。爷爷喜欢唱歌，在鲁迅艺术文艺工作团组织的歌唱比赛中荣获了三等奖。到了晚年，乡亲们都还能欣赏到他铿锵有力的歌声。

　　浙江天目山是爷爷一生最为难忘的记忆，因为那里长眠着数千新四军将士。1945年2月至6月，为抗击国民党顽固派的围追堵截，爷爷所属的苏浙军区执行党中央关于发展东南的战略方针，一纵一支队（由四团改编）向浙西挺进，打响了三次天目山反顽战役，共歼灭国民党顽固派1.3万人，沉重打击了顽固派的嚣张气焰。

　　爷爷对支队长刘别生牺牲时的场景记忆犹新：清一色美械装备的国民党顽军眼看就要冲到阵地上了，刘别生带病和警卫班冲入敌阵，展开了白刃战。他在拼杀了十几个顽军后，被增援来的敌人连击三枪打在胸膛，慢慢倒地。爷爷一看情势危急，忙叫身边的战士们把支队长抬回来，自己迅速拿起旁边的轻机枪掩护……突然眼前一黑，爷爷也被击中。等醒过来后，发现自己已在往后方医院输送的路上，正好看见支队长也在担架上。刘别生让卫生员停下来，他把身上仅剩的一点物品交给了党组织。纵队司令员王必成赶来时，刘别生用极其微弱的声音向他做了汇报，牺牲时仍紧紧握着王必成的手。

　　1945年，抗日战争逐步转入大反攻阶段，爷爷在一纵一支队一营当连长。8月14日，句容地区的伪三师第八团1200余人，配合日军两个中队对我一纵进行扫荡。“那时候中枪挨刀就是‘挂彩’，没什么可怕的”，爷爷说，“看到上去跟敌人拼刺刀的战友倒下了一大片，我架起一挺重机枪对着敌人急速射击，硬是把冲上来的敌人压了回去，干掉80多个日伪军。”8月18日，一纵对金坛县城发起攻击，由于守城日军的顽抗和城池的坚固，爷爷在攀爬城墙时从云梯上摔下，腿脚落下了后遗症。“喏，这就是在那场战斗中留下的”，爷爷指着腿上的一大片伤疤，微笑着跟我说。看着爷爷腿上历经半个多世纪的伤疤清晰可见，更使我触摸到了那场战争的残酷。在两个多月的反攻作战中，他和战友们一路过关斩将、愈战愈勇，共收复县城六座，歼灭日伪军9000余人。

保持本色终身不变

　　1946年夏，爷爷因为身体受伤不再适宜在部队工作，经领导批准后，回盐阜老家担任村长、民兵队长等职。他先后参加了盐南战役、渡江战役的支前保障工作。因曾经在“老虎团”里锤炼过，每次支前作战，他所带领的民兵队伍都冲在最前面，完成任务也最为出色。全国解放后，他担任了河夹寺乡的乡长、区民兵中队长等职务，为抗美援朝输送优秀兵员，在经济建设中带领生产队架桥修路，充分发挥了一名新四军老战士的模范带头作用。

　　1986年，育启祥、彭鹏、韩旗、陈明等一批已是江苏省、市级领导的离退休干部重走抗战路。他们来到盐城，多方打听得知当年一起杀鬼子的“小航子（爷爷的小名）”还健在时，大家高兴得手舞足蹈、泪流满面。是啊，40多年过去，当年手持大刀长枪的热血儿女，如今都已头发斑白、步履蹒跚了，令人不禁感受到岁月的沧桑无情。育启祥对陪同的市、县领导说：“别看这个小老头，当年可是杀鬼子的好手，是咱们抗战的英雄啊！你们应该照顾好他的生活，让他安享晚年。”爷爷却说：“给政府添麻烦就不是咱新四军的本色，当年咱们多少同志还不到20岁就牺牲了，我活到现在够幸运了。”

　　晚年的爷爷已没有任何职务，除了那坚挺的身板似乎还能证明他是一位老兵外，与普通的老农再无区别。为了教育青少年走好人生路，他经常受邀去中小学讲战斗故事、做辅导报告，还经常到大队农场劳动，是乡亲们公认的好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