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军》
- 特稿
- 老兵亲述
- 寻访新四军老战士
- 中国梦·边防情
- 多彩军营
- 昔日根据地 今日新农村
- 海洋岛屿与国防
- 感怀新四军
- 新四军诗词品读
- 峥嵘岁月
- 绵绵思念
- 将帅传奇
- 史林新叶
- 老兵风采
- 铁军精神进校园
- 我与新四军
- 红色景点
- 艺苑
- 连载
- 本刊专访
- 特别阅读
- 我与铁军
- 新四军故事汇
《铁军·纪实》
《铁军·国防》
您的位置: 首页 > 《铁军》 > 我与新四军 > 第一次通过封锁线
第一次通过封锁线
作者:朱薇明 责任编辑:姚云炤 来源:《铁军》 日期:2015-04-07 浏览次数:6903
1939年10月下旬的一天,我们晨操回来后,都集合在军部服务团团部的门口。谢云晖副团长当众宣布名单:演剧组、民运组、歌咏组、美术组等二十多位同志组成小分队,先到苏北敌后的扬中县挺进纵队,后到江南敌后一支队工作。夏时同志任队长,领队的是军政治部民运部的彭柏山科长。
1939年10月下旬的一天,我们晨操回来后,都集合在军部服务团团部的门口。谢云晖副团长当众宣布名单:演剧组、民运组、歌咏组、美术组等二十多位同志组成小分队,先到苏北敌后的扬中县挺进纵队,后到江南敌后一支队工作。夏时同志任队长,领队的是军政治部民运部的彭柏山科长。
由于时间久远,大多数同志我已记不得了,只记得男同志有邵钟、田荒(白沉)、焦恭士、梁世平、过鉴清……女同志有孙晓梅、张茜、王婴、蒋若虹等……大家听到分配去前线工作,情绪都很激动。特别是我,第一次上前线,前线是个什么样?怎么打游击战?我都很新奇。
早饭完毕,同志们都忙于准备行装。一面整理一面议论。有的说:“彭科长是作家,现在主编军政治部《抗敌报》的文艺副刊栏,培养了不少青年文艺工作者。”有的说:“他和军政治部宣教部的聂绀弩、黄源同志,还有我们团里的赖少其同志,都是鲁迅先生的学生。”焦恭士是个老兵,多次跟彭科长出发往铜陵、繁昌前线巡视民运工作,他说:“彭科长对人、对己都很认真、严格,这次他领队,同志们要特别注意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要不准会挨批评的。”同志们听了,默不作声,空气也变得紧张了。
队伍要出发了,太阳刚升起,我们已经列队站在团部门口待命。柏山也准时从军政治部的驻地汤村来了。他中等身材,30岁左右,高鼻梁,宽额头,两道淡淡的眉毛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我们是文艺战士,都得自己背背包。规定全部生活用品不超过7.5公斤。另外,每人还要背一只长筒形米袋,像项链一样围在颈脖上。
10月下旬,秋高气爽,我们从峰峦重叠的皖南山区一进入一支队的防地溧阳时,眼前豁然开朗,一望无际的平原,阳光照耀着碧波荡漾的河水,闪闪发光,队伍沐浴在明艳艳的阳光下,心情特别舒畅。我们一路走,一路引吭高唱《游击队之歌》《繁昌之战》《丈夫去当兵》等抗日歌曲。
一般情况下,我们每天步行25公里。经过十多天的行军,我们进入了句容茅山地区。这是进入敌后的第一站。
从茅山地区到扬中县,要通过四道封锁线:溧阳武进公路、运河、京沪铁路和长江中的小夹江。
在领导研究、布置通过日军第一道封锁线溧武公路那天晚上,天空乌云密布,漆黑一团,先是下着蒙蒙细雨,后来刮起狂风,雨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
由于气候骤变,部队待命休息。我们整整休息了两天,这两天的生活和所接受的教育,是令人难忘的。
第一天早饭后,同志们都集中在夏时队长的房子里,有的缝钮扣,有的补草鞋,有的看书,有的记日记……就在这时,柏山看我们来了,同志们站起来向他敬礼。
柏山两眼向房子里扫了一下。他还没有坐下来,不记得哪位同志先开了腔:“同志们!欢迎彭科长给我们上课好不好?”
“好啊!”同志们异口同声地说。
“要我上课,那讲什么呢?”柏山问。
“讲讲如何写文章吧。”
“这可是个大题目啊!从何讲起呢?”柏山笑嘻嘻地,以浓重的湖南口音说着,一面慢悠悠地坐在地铺的尽头。“好吧,我和大家随便谈谈。”
他首先问道:“军政治部号召全军指战员写《新四军一日》,你们都准备写吗?”
“我们响应号召,准备写。”同志们回答。
“这很好。这是有历史意义的。但同志们要记住:要写感动自己的人和事。只有自己感动了,写出来才能感动别人。也就是说,应当是自己从生活和斗争的实践中,亲身观察和体验过的,这才具有丰富的感性知识。今天,我们主要写抗日战争中的新人物、新生活。我们都生活在斗争的最前线,写文章的目的,是要帮助群众推进历史前进,只有先进的新人物、新生活,才能起到鼓舞人、教育人的作用。”
有同志问道:“有些作品中,为什么也出现反面人物呢?”
柏山回答说:“写反面人物的目的,主要是为陪衬正面人物。比如写我们战士抗日的英勇,如果不写敌人,战士的英勇就无法表现出来。我们生活在抗战时期,正在建立新的制度,所以写先进人物,就成为我们写文章的主要对象。”
有同志问道:“怎样写先进人物呢?”
柏山说:“人是社会的产物,要写人就不能离开社会生活,而且只有通过社会生活才能把人物的精神面貌和性格表现出来,写得也会生动。只写人的事迹,不写人和人的关系,文章就写得枯燥无味。再说,人是有思想的,要写活一个人,就要写人的思想活动,而且是写人的有社会意义的思想活动,才能显出人的精神面貌。”
室内显得很活跃,有问有答。同志们听得津津有味,大部分同志还记着笔记。
最后,柏山说:“我提醒同志们,写文章和欣赏别人的文章,有着密切的关系。能够看懂别人文章的长处和短处,就能从别人那里吸取经验。否则,单靠自己摸索,是很不容易提高的。因此,认真地多看多读别人的文章,是非常重要的。”
正在这时候,炊事班长通知大家开饭了。柏山首先站起来,说:“我的讲话也完了。”同志们一边拍手一边站起来,表示听得很满意,对我们写《新四军一日》有很大帮助。有的同志提出:“明天如继续待命,请彭科长再来讲。”柏山欣然答应了。
第二天雨停了,因为是在敌后,规定夜间行军。
早饭完毕,同志们就坐在夏时队长的屋里了。一会儿,柏山来了,依然坐在草铺的尽头。他笑着问道:“今天你们要我讲什么呢?”
“我们现在打游击战,请你讲《毁灭》的故事吧!”焦恭士同志提议。
柏山咂了一下嘴,精神抖擞地讲开了。
他说:“《毁灭》是苏联作家法捷耶夫的长篇小说,它是由鲁迅先生从日文翻译过来的。主要描写苏联国内战争时期1919年夏秋之间远东地区一支游击队溃灭的命运。”柏山首先详细地介绍了故事梗概,接着把莱奋生、木罗什迦、美谛克等主要人物,一个个作了简单的介绍和分析。其中,对美谛克的表现及开小差的过程说得特别透彻:“美谛克是小资产阶级出身,他是青年知识分子的反面教员。他的毛病就在于他最爱自己,在激烈的阶级斗争中,他动摇了,终于回到他所出身的社会去了……”柏山沉吟了一下,接着说:“有的人听到战争两个字,他的神经末梢都会紧张得收缩起来。作为知识分子出身的我们,参加革命,打游击战,在这民族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对每个人都是严峻的考验,我们一定要经得起这个考验……”
同志们都默不作声,认真地思索着他那语重心长的话。
柏山站起来,掸了一下身上的灰尘,严肃地说:“今晚上我们就要通过第一道封锁线了。同志们过公路时,要镇定,要冷静……”
他说完,垂着两手,缓步走了。但他的“我们一定要经得起这个考验”的结束语,像雷鸣似的,在我们耳边轰响着,回荡着。
晚饭后,秋风萧瑟,我们整装出发。
雨虽然停了,但天上的云层一片昏晦。我们跟随部队,在暮色苍茫中,在江南泥泞的田埂上行进。路很滑,步履艰难,但我们都挺起腰杆走着,没有一个同志滑倒。领导上布置很周到,前后都是持枪的战士。排长是位江西老表,个子高大,走路特别有劲,是一位久经征战的红军战士。他紧握枪杆,雄纠纠地走在我们前面,给予我们精神上莫大的支持和鼓舞。
天色完全黑了。远处茅山的峰峦,也看不清楚了。队伍每经过一个村庄,只要一只狗叫起来,全村的狗就一片吠声。
大概走了两个多小时吧,前面的同志轻声传话:“注意,过公路了!”于是挨次向后轻声传下去:“注意,过公路了!”与此同时,我耳边仿佛又响起了“我们一定要经得起这个考验……”这句话。
当我踏上公路时,守卫在公路两旁的战士,身子蹲着,托着子弹上膛的步枪,向公路的东西两头警戒着。我紧跟着前面的同志,屏住呼吸,连向公路两头望一眼都来不及,迈开大步越过。
前面是一条从山冈里逶迤出来的小道,两旁是小丘,横着一条小水沟。朦胧中看见柏山和夏时队长分左右站在对面水沟旁,伸出手接应同志们。我把背包向上一耸,左手将背包带紧紧扣住,使足力量纵身一跳,夏时队长拉住我的右手,我站稳了……
我们就这样一个个地跳过水沟,通过了溧武公路,继续前进……
一瞬间,距离第一次过封锁线已经70个年头了。在革命的道路上,我仿佛在滚滚洪流中游泳一样,在惊涛骇浪中通过了一道道“封锁线”,在风风雨雨中慎步前进!(本文作者为彭柏山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