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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碑永驻在人间——宋淮生、宋齐生姐弟回忆父亲宋乃德
作者:刘顺发 责任编辑:党亚惠 来源:《铁军》 日期:2015-03-12 浏览次数:7366
上世纪40年代初,宋乃德率领阜宁民众修筑海堤90里造福于桑梓,当地士绅百姓万众同心勒石立碑以记其功,碑名“宋公堤”。“宋公与宋公堤”的故事,不仅在盐阜地区,在苏北、在江苏乃至京沪各地已广为流传,家喻户晓,宋乃德就是人们心中一座巍峨的丰碑。
石碑虽坚终将风化毁损,
心碑无形能随岁月增辉。
上世纪40年代初,宋乃德率领阜宁民众修筑海堤90里造福于桑梓,当地士绅百姓万众同心勒石立碑以记其功,碑名“宋公堤”。此碑历经炮火硝烟毁坏,政治风云冲击,是否尚在民间?或为史家收藏?其实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宋公与宋公堤”的故事,不仅在盐阜地区,在苏北、在江苏乃至京沪各地已广为流传,家喻户晓,宋乃德就是人们心中一座巍峨的丰碑。
我们采访得知,“宋公堤”的身后,还有许多鲜为人知的故事。
宋乃德(前右)、陈宜方(前左)与子女宋淮生(后左)、宋海生(后右)、宋齐生(中)合影(摄于20世纪60年代初)
发行公债修海堤 宋县长勇为天下先
时光倒回到1940年秋,黄克诚司令率八路军第五纵队解放阜宁城不久,与北上的新四军会师,于10月10日成立了阜宁抗日民主政府,第一任民主政府县长就是宋乃德。民主政府的任务是要让群众当家作主,为老百姓办事,要发动群众、组织群众抗日,剿匪除奸反霸,保障老百姓生命财产安全。
盐阜区地处沿海一带,经常发生大海潮和海啸,严重威胁着人民生命财产。国民党政府也曾主持过修海堤之事,其实是假借修堤搜刮民脂民膏,并不干实事。抗日民主政府成立后,1940年底,阜宁沿海群众纷纷要求修筑海堤。为此,1941年2月,阜宁县召开参议会,宋乃德在会上耐心说服,统一认识,主持讨论并一致通过了修筑海堤的提案,他听取有识之士的建议,决定由民主政府主持,以盐税作抵押,发行公债。会后,参议员杨芷江、庞友兰、田厚斋等开明士绅纷纷捐款,或认购公债,支持筑堤。宋乃德县长认真筹备发行公债,做好筹粮、筹草,动员民工等工作,还亲自主持工程勘察。
国民党政府喊了多年的修筑海堤,或不予实施,或敷衍应付,草草动工,草率收场,从无实效。民主政府说到做到,说干就干。图纸依旧是以前的图纸,国民党政府做不到的,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民主政府做到了。发行公债乃开创抗日民主根据地政权建设之先河,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深得民心,大大提高了共产党在民众心目中的威信。
“海堤工程并非一帆风顺”,齐生说,“爸爸去世后,妈妈曾对我们说起这件事。当年,国民党和敌伪多次阻挠破坏修筑海堤,甚至进行武装袭击和暗杀活动。”
“八滩区区长陈振东和县政府科长于欣就是被他们绑架后杀害的。”淮生说,“妈妈告诉我们,陈振东被捕后,表现非常英勇,他气节昂然,面对匪徒说‘要是杀我,请带我到堤上,我为筑堤来,今为堤死,何憾?’他那种共产党人为了人民的利益,不惜牺牲一切的视死如归的大无畏精神,深深打动了盐阜区人民。”
齐生接着说:父亲在筑堤的时期,常常是住在堤上。敌人为了破坏修堤,除了杀害陈振东等外,还暗杀过我父亲。在修南堤时,由于已进雨季,当时父亲正在打摆子,冒着雨,淌着齐腰深的水赶到堤上。在堤上说服众人,坚持修堤。在返回的路上经过一个村庄时,父亲当时还在病中,裹条被子,坐在独轮小车上昏睡。突然部队停止前进,说宋县长要在这吃午饭,父亲的警卫员感觉有问题,立刻叫醒父亲,抢在伏击的敌人的前面,迅速通过村庄,幸免一难。还有一次,夜晚在一个村庄住宿。半夜,警卫员感觉有问题,立刻起来,把父亲推出后墙,隐蔽在村后河滩上一块大石头后面,自己返身回去,拿出衣服和干粮。在河滩上清楚地看着敌人完成包围圈,进村搜查。后来,他带着父亲安全回到自己的驻地。
父亲在修筑海堤期间,敌人先后三次暗杀父亲,但是都幸免于难,与死神擦肩而过,都是因为警卫员的精明能干,和高度负责精神。不过,三师进军东北后,这位警卫员叔叔就与父亲分开了。虽多方打听也一直没有音信。1953年,我们随父亲进北京城后,父母亲又托原部队同志寻找这位叔叔,但一直没联系上。现在,双亲已先后谢世,他们一直想当面再向这位警卫员叔叔表达感谢之情的,也成了终生的遗憾。我们坚信,这位经验丰富,机警过人的叔叔一定还健在,我们盼望有一天相见,完成父母的遗愿。”
“我们一直说,‘宋公堤’绝不能看作是我爸爸一个人的功劳,它是当年盐阜人民群众共同的贡献,成百上千人最多时一万五千人在海滩上艰苦劳作,长达4个月,他们克服并解决了缺粮、缺淡水的生存困难;连绵淫雨造成涨水,无处睡觉的生活困难;并抵抗了在水中作业造成的皮肤病和其他疾病的折磨。在与大自然斗争的同时,还要排除敌、伪、顽谣言的破坏,敌机的骚扰,敌人的暗杀,真是吃尽千辛万苦。当时,新四军部队给予了多方面的支持、保障,比如,民工缺粮时,三师黄克诚师长要求全师每天每人省一点口粮,把节省的粮食送给修堤民工,保障工程顺利进行。新四军三师还派出部队保卫海堤工程不受伪、顽、匪徒的袭击。‘宋公堤’也不是对宋乃德一个人的歌颂,宋公只是一个符号,它是人民群众对共产党人的敬仰与歌颂。
“父亲主持海堤工程,于1941年5月15日动工,6月5日北段海堤(北堤)就全部完工了。时令进入了‘伏天’,按当地习俗‘寒不挑河,夏不打堆’,天气炎热,又是梅雨季节,再加卤潮泛滥,时疫流行,参加修堤的人员,不管是士绅,是农民,是工程师,还是办事员,几乎都主张暂时停修南堤,待秋后再干。我父亲则坚持要保证汛期安全,击破韩顽政府及敌伪的谣言和武装破坏,必须一气呵成。
“6月20日南堤动工,四天后,工程处监工员、县粮食局科长陈景石即惨遭伪装新四军的土匪杀害。父亲及时揭穿敌人的政治阴谋,镇定工人的情绪,使南堤工程得以继续。然而,当南堤河口堤堵好后,遇到几天大风大雨,平地水深两尺,海水上涨,工棚席盖,被风刮水卷。此时,工人仍照样行硪挑土,情绪尚好。7月11日,风雨更狂,民工根据经验,深恐东北风起,引来海啸,纷纷绑起小车留下,空身人各自回家。就连一些办事人员、地方士绅也开始动摇了,主张开春再干。他们派专人赶回八滩,发电报给我父亲。父亲此时发虐疾,病在东坎,得此电非常焦急,立即动身,冒雨涉水,赶往八滩,途中几次跌倒,到达八滩时,全身几无干处。随即召开办事人员扩大会,商讨对策,由于父亲的坚持与说服,决定继续修堤。会后一周内,所有民工全部动员归堤。当年8月31日,10米高、18米宽、90里长的大海堤全部完工。第二天迎来了这年的秋潮,比1939年的大潮汛还高6寸,但大海堤安然无恙,挡住了海水侵入,保护了人民生命财产安全。当地群众大赞抗日民主政府为民做了大好事,赞扬‘宋’县长的功绩,将此大海堤起名‘宋公堤’,与历史上的‘范公堤’媲美。”
“记得妈妈说,当年老百姓还编了一首民谣,”齐生回忆,接着背诵了这首民谣:“由南到北一条龙,不让咸潮到阜东;从此不闻冲家祸,每闻潮声想宋公。”这首民谣至今还有不少老人能吟唱。
黄克诚和宋乃德都是尊重历史事实的人
“黄克诚为什么要带我父亲南下苏北?”黄伯伯南下苏北前曾对苏北的政治经济做过详尽的调查及分析。“阜宁,国民党影响比较大,而我们党影响极薄弱”(黄克诚1989.9.18谈话——关于苏北盐阜区抗日根据地的建设问题)。到苏北要建立政权,部队也需要供给。黄伯伯有领导艺术,善于用人所长。所以必须要带人南下开辟政权。”姐姐淮生细说起缘由。
有位叔叔曾对我说过:“黄克诚率部南下前,向八路军总部提出要在两个人中挑选一人随军南下,其中一位就是你父亲。”1940年4月北方局调我父亲随黄克诚部南下任供给部部长。因为黄伯伯很了解我父亲:1926年入党,是山西省沁源县的第一个共产党员;大革命失败后,曾组织沁源县农民暴动,捣毁了国民党县党部;抗战之初,担任了山西省长治县牺盟会特派员,1938年冬,阎锡山所部断绝八路军口粮,我父亲利用山西五专署巡视员的合法身份,与之斗争,胜利完成筹粮任务,为此,八路军朱德、彭德怀正副司令特派左权副参谋长专程前往表扬。
父亲随黄伯伯南下华中开辟苏北抗日根据地,首任阜宁抗日民主政府县长,继任盐阜行政专员公署主任,苏北区党委财委副书记等职。抗日战争胜利后,黄伯伯率三师进军东北,1945年冬经华中局批准,父亲又随黄克诚部北上。历任通辽区专员兼通辽县长、吉江行署主任。嫩江省委财委书记兼财政厅长、黑龙江省财政厅长,东北税务总局局长、冀察热辽分局财务副主任、天津市军管会财经接管部部长等职。父亲也参加了锦州战役和平津战役,为全国解放做出了贡献。
新中国成立后,黄克诚伯伯担任了中共湖南省委书记,我父亲随部队进入湖南,先后担任过湖南省财委副主任兼财政厅长,中南军政委员会财委副主任兼财政部长等职。1953年,父亲调任国家计委地方工业局局长。此后,父亲先后担任过地方工业部党组副书记、副部长;1956年5月担任轻工业部党组书记、第一副部长,主持轻工业部工作。
父亲春节时去看黄伯伯,有时也带我们孩子去。
1959年庐山会议之后,父亲被诬陷为轻工业部“反党宗派集团首领”,蒙受不白之冤。“文化大革命”开始不久,父亲再次受到了残酷迫害,于1967年2月23日含冤离世。
父亲曾对淮生说过,从苏北到湖南,13年,黄克诚在部队,我在地方,我不知道他的情况,我能揭发什么呢!
打倒“四人帮”后,在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东风下,在黄伯伯的关怀下,父亲的冤案冲过重重阻力终于平反,还父亲一个清白。过春节时,黄伯伯约我母亲带着我们姐弟到他家共度春节。唐棣华阿姨也托人从江苏省档案馆复印了20世纪40年代阿英伯伯写的《苏北伟大的水利工程——宋公堤》,交给宋淮生,让她复印,好好保存。
黄伯伯和父亲都是尊重历史的本来面目、敢于讲真话、不讲假话的人。君子之交淡如水,但并不排除他们内心对对方的认同和信任。
父亲用他的一生,写下了对党和人民、对祖国的忠诚。
对于上述的情节,齐生清楚地记得一件事。他说:
庐山会议之后,有一次,我们去黄伯伯家。黄老让两家的孩子们都到一边去玩,唐阿姨把我妈妈拉到一边。黄老和爸爸单独在一起谈了一次话,当时谁也没有注意,也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
在粉碎“四人帮”后,我和我爱人到301医院去看黄伯伯,黄伯伯说:“我就知道你父亲是过不去那场运动,他决不会推卸责任,一定实事求是。庐山会议后,我提醒过他要注意。”黄老深知父亲性格的刚烈和为人。父亲经历过那么多事,他懂得怎么做可以保护自己,但是他不愿意那么做。他知道在这种运动中,他坚持实事求是,会给他和他的家人、子女带来什么影响,他宁愿承担这一切,直到他去世。
虽然爸爸已被迫害至死,过早地离开了我们,但妈妈和我们姐弟都等到了冤案大白于天下的日子。
万两黄金案
进军东北后,由一些苏北北上的伤残军人组建的铁工厂叫“毅诚”铁工厂,是陈毅及黄克诚的名字合成的。南下时,由于当时全国未解放,没有统一货币,黄伯伯在回忆录中说,考虑湖南牺牲的烈士很多,为抚恤烈士家属,带了部分黄金到湖南。据母亲说是从“毅诚”铁工厂处带的。部队到湖南后,没有使用这批黄金,由我母亲陈宜方参加账目和实物的交接。1959年庐山会议后,黄金案成了追查的一部分。
在国家计委工作的母亲,被专案组弄到湖南交代黄金的去向,并无情的批斗。明明摆着交接手续和账本,却还逼迫母亲交代。直到第二年秋,才让回家。为此受牵连的不止我们一家人,还有很多。南下带的黄金越说越多,万两黄金,最后竟被说成是“用车皮”运装。
粉碎“四人帮”以后,我父亲已经去世多年,曾在湖南省委财委工作过的翁徐文叔叔到我家看望我的母亲。他们见面后,曾提起当年专案组在长沙的事情。
1949年翁叔叔提出对账目要做一个备份账目,按一般情况是不需要的,但是当时由于四处转战,牺牲的同志比较多,我父亲同意做一份备份账目。就是这份备份账目,救了很多和此案牵连的人。
当反右倾开始后,一直放在财委文件柜顶上的账目不见了。专案组就黄克诚经济问题找翁叔叔谈话。翁叔叔说:“我知道,问题最后在结案时要一条一条核实,现在他们是在诈我。”等到最后结案落实时,翁叔叔拿出了备份账本。
在那时期,他们把妈妈搞到长沙。我妈妈记忆力很好,他们给我妈妈提的问题,我妈妈都能准确的说出账目详细内容。我妈妈说,他们其实知道这些账目的内容,就是想从她的话中找出一些问题,好捞到一根稻草。最后,目的没有达到,只好把妈妈放回来。
最后,黄克诚和宋乃德的经济问题最终无法落实,当找举报人落实时,他说“我记错了。”就这样,一场轰动一时的“万两黄金”大案,一句“我记错了。”不了了之。他们说这叫“事出有因,查无实据”。
翁叔叔和妈妈当时谈到“万两黄金案”时说,“万两黄金,那是要一个马队才能驮运的,那是一个很大的行动,是绝对不会只有黄克诚和宋乃德知道,编得真是很滑稽。还真有人能编出这样可笑的谎话,也真有人为了达到目的,硬把它当成真的了。真是天大的笑话!”说到这里,两人呵呵大笑。
在他们的笑声中,使我们领悟到真理终将战胜邪恶。投机的人最终没有好下场。正直的人,是会笑到最后的。即使他们已经长眠地下,也会含笑九泉的。
爸爸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