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小四，你们那几条破步枪快收起来吧！阎王爷在等着你们呢！”枪声叭叭响，弹丸都打在炮楼上，可是炮楼却若无其事地屹立在那里。一个伪军像秧鸡一样，在炮楼上跳来跳去，大声嘲弄着围攻炮楼的小当乡民兵大队。
大伙气得咬牙，恨不得展翅飞上去，把炮楼上的伪军撕成碎片，可就是没办法。从新四军主力部队“化”到小当乡任民兵大队长的沈竹修排长皱起眉头，端详着炮楼，自言自语地说：“炮！要是有炮就好啦！”
“炮？哪里去找呢？”谢乡长随口嘟囔了一声。
“有——有——有炮！兴——兴隆庄有——有两门土炮！”站在谢乡长身边的一个叫马季伦的民兵，胀红着脸，鼓起大而圆的眼睛，结结巴巴地说。沈竹修听到这条线索，立即转过脸来向谢乡长说道：“好呀！土炮也中。弄来轰几炮怎么样？”
谢乡长也不知道那两门土炮啥样子，便说：“好！抬来试试看。”他和几个民兵飞快地跑到兴隆庄，果然在地主家看见两门黑黝黝的土炮，也不知是何年何月造的，外面生了锈，既没有炮架，也没有轮子，只是个小水桶粗的筒子。管不了那么多了！向炮主人交涉好后，用绳子一套，几根扁担一抬，“嗨哟嗨哟”地抬到了小当乡乡公所里。
谢乡长当即请来个木匠，连夜做好炮车，把炮筒架上去。民兵们有的擦炮筒，有的去收集秤砣、火药。天快亮的功夫，就收集了几大口袋“弹药”。不知谁还牵了一头牛来，往炮车上一套，吱呀吱呀地拉到了日伪岔庙据点跟前。
民兵们看见了大炮，情绪像火一样呼地烧了起来。有的人还没问这炮管不管用，就向炮楼上大喊起来：“喂！炮楼上的伪军们听着！快投降吧！不投降我们就开炮啦！”
炮楼上又出现了那个像秧鸡一样跳来跳去的伪军。“哈哈！土小四，有炮啦！快放两炮给大爷听听吧。”狂妄的家伙，大概以为新四军没有炮，土小四更是空口说白话。
马季伦怒火烧心，跳过来说：“快！我——我——来点火！”他把炮车吱溜地摆动几下，大姑娘绣花一样细瞄起来。瞄好了，他拿着火绳往炮后一站，向炮楼上大声喊着：“龟——龟孙子，吃吃秤砣吧！”只见火光一闪，轰隆一声，妤像平地一声雷，震得耳朵嗡嗡直响，地上冒起一片烟尘。这家伙倒真管用，一下就把炮楼轰塌了一个角。炮楼上的伪军不叫了，嘎嘎地扫来一阵机枪。这一炮给围攻的民兵们增加了信心，赶快又连续打了四炮。炮楼上的机枪哑了，日伪军被压死大半，剩下几个逃之夭夭了。
从此以后，小当乡民兵大队的威名就在苏北涟水县传开了。斗争越来越猛，队伍一天天壮大。当然，小当乡民兵大队不是靠那几门土炮起家的，主要还是靠新四军“主力地方化”。大队长沈竹修战斗经验丰富，会出点子，枪法能百步灭灯，跑起来一阵风。大家送他个外号叫“火车头”。同志们说：“我们就是这火车头拉大的。”
不久，小当乡民兵大队又在汤沟弄到两门土炮，足有一丈长，炮筒底那节，比挑水用的大桶还粗。他们有了四门土炮，就把小当乡民兵大队改成了小当乡民兵土炮大队。县委书记兼独立团政委龙光英也是从新四军十旅下来的老红军干部，文武双全，特别关心民兵的成长，他把民兵集中起来训练，亲自上课，讲军事知识、党的政策，还帮助民兵开展政治工作，特别重视宣传党的政策。他常说：“一个革命战士不懂得党的政策，连个‘半吊子’也算不上。”他很重视土炮大队，但又指示他们不能只满足土办法，要从土到洋，设法把土炮改成洋炮。洋炮威力大，免得拿秤砣当炮弹。于是，沈竹修就领导大家改装，先从制造炮弹做起。
马季伦虽然是个结巴，但是很聪明，“鬼点子”也多。他听说要改土炮，就建议去请金胖子。金胖子是个铜匠，造枪修炮很出名，人们说他啥样的难活都能做。他家在伪化区，本人在沈小街子日伪据点里干活。民兵们都懂得些斗争策略，决定去争取他。于是便派人到金胖子的家里去，了解到金家日子过得不好，他母亲和老婆都想搬到抗日根据地里来住。派去的人就乘此机会满腔热情地帮助她们搬了家。民兵们还常常帮助她们劳动，解决一些生活上的困难，也向她们灌输一些抗日的道理。之后金胖子的母亲病重，他回来探望时，谢乡长又请他吃饭，劝他留下。金胖子还想出去挣钱，母亲就教训他要懂事，要抗日，妻子也劝他。金胖子终于被说通了，决定留下来为民兵大队工作。
金胖子认识很多铜匠，一个串联一个，不久就都被土炮大队招揽来了。谢乡长为他们腾了些房子作为工场。每天化铜铸铁，土法炼钢，整天叮叮咣咣地响着，俨然已是一座小型兵工厂了，不久就造出了一种炮弹。这种炮弹，前漆红，后刷绿。试了几炮，嗨，果然都开花了，威力很大，和洋炮弹差不多。
同时，土炮大队请赵木匠进一步改装炮车。车轮子都用铁箍箍起来，又给大炮穿上了红布炮衣。大队一出发，队旗在前，八九条牛拉着炮，轱轱辘辘跟着往前走，观看的群众都惊愕地说：“乖乖！了不得！新四军连大炮都有啦！”
大家暗中在笑。说是新四军嘛，还不敢当。可我们都是新四军老骨干教出来的，是有些像新四军了。全大队人员个个情绪高涨，在大队长沈竹修的带领下，日夜操炮学本领，接连不断地攻克碉堡炮楼。仗越打越大，连号称“固若金汤”的戴老庄据点也打下来了。
胜利更加鼓舞了民兵们的战斗情绪，大家纷纷要求去配合主力打仗，龙政委对大家说：“好啊！你们的胃口越来越大啦！等着吧，有任务会叫你们的。”
果然，一天下午，土炮大队正在王集区埋地雷，龙政委来了封信，要大队连夜出动，支援主力部队打邗山北赵圩子。好呀！龙政委的话实现了，和主力在一起打仗，多光荣！土炮大队连夜出发，脚板不停。根据地的《淮海报》还特地登了一条土炮大队出征的消息呢！
到赵圩子的时候正是早晨。在这儿打仗的是新四军三师七旅二十团，他们见了土炮大队，高兴地跑来和他们握手，帮他们把炮推进阵地。
一座坚固的炮楼，高耸在赵圩子中央。炮手马季伦鼓起铃铛眼，看看地形，又把那块三角尖木头当瞄准镜，放在炮上挪动。一个中等个儿的人走到他跟前问道：“有把握吗？”马季伦专心瞄准，不愿吱声，也不看一眼那问话的人。他不知道那问话的是二十团的政委。这时，沈竹修马上来个笔直的立正回答：“政委，下命令吧！”马季伦这才回过头来结结巴巴地说：“有——有把握，下——下命令吧！”政委刚点了点头，他回身就点火。在巨大的轰响中，炮架出奇地跳动了一下，炮弹呼地从楼尖上擦过，在炮楼的后面咣的一声爆炸了。那儿是主力部队的进攻出发地，差点伤了自己人。
团政委急了：“怎么搞的？你这算什么炮手？”
大家也捏了一把汗，都埋怨炮手不争气，头一次配合主力打仗，怎么出了差错？马季伦找了找原因，不慌不忙地说：“政——政委，不——不能怪我。”
“那怪谁？”
“你看——看这——这个。”马季伦用脚踏踏地上的木头板：“地——地形不——不好，哪能打准？”
原来，炮安在壕沟上，壕沟上铺的木板，不扎实，影响命中。政委端详了一会儿，也看出了门路，马上调来一个班，一口气把这个壕沟填平砸实，又把炮拉过来。马季伦踩踩地下，欣然一笑说：“好——好了，政委。”
“这回再打不好，可就不能怪地形啦。”团政委严肃地说。
“政——政委，再——再打不好，由——由我负责。”马季伦举着拳头，像宣誓一样对二十团政委作了保证。大家替他夸下的海口担心，但也相信他有两手。只见他用三角木头比了比，又一炮打去，炮弹不偏不倚，正从炮楼的枪眼里钻了进去。
“好样的！”团政委笑开了，使劲拍拍马季伦的肩膀。
主力部队打起仗来有战术，有技术。不出几袋烟功夫，赵圩子便被拿下来了。战斗结束后，主力二十团的政委要土炮大队回去给龙政委汇报，建议表扬炮手马季伦，并且当场奖给他一件新四军的棉军装。马季伦喜得合不拢嘴，接过来就穿上，拍拍打打，走了几步，好像连路也不会走了，还不住地说：“我——我是——是半——半个新四军了。”
中午，主力部队杀了猪，做了饭，给土炮大队送来，还派代表来讲话，鼓励他们继续努力，创造更大的战功。
以后，土炮大队经常配合主力作战，取得了很多次胜利。在日军投降后，还配合主力攻下了伪军盘踞的淮阴城呢！